不知是谁提议要一起聚聚，两人分别接到挚友的邀请，通常都是比较喜欢外面跑的毓昱戚玺提醒言君捷惠该出门透气，现在立场对调还觉得奇怪，到了约定地点才发现是四人聚会，多少有点明白捷惠戚玺看来再默然，还是拥有挡不住的好奇心。
捱过近四个月的炎热，终於能穿上预备很久的秋季服装，位於亚热带的台湾气候温暖，虽然早过中秋，气温并没有真的下降很多，只是风吹来多了少许凉意，大多数路人都是穿着短袖，配上一件秋天外套。
中高价位的美式餐厅，不同於高质感的西餐厅，采用温馨的家庭式装潢，很适合三五好友尽情聊八卦。街道洒着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穿得一身温暖橘色的捷惠坐在店门外凳子上，双颊泛着幸福红晕，一如往常的满面春风。站立着的言君充当作靠背，一手被妻子抓着端详，他则有意无意抚摸她头顶。无形中划出强烈的禁止打扰结界，连店内服务生都不想打扰。
「惠惠！」
但那对自觉极少的毓昱等同无物，只见她在十公尺外就叫唤着，言君敏感的直视声音来源方向，面容挤出了那麽一点不情愿，手抱住捷惠的头，只是捷惠还是听见好姐妹的呼唤，转头搜寻着目标，除去阻碍的拉掉他故意妨碍的手，对奔来的毓昱大喊：「小玉！」
穿着骑师装的毓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原想跳起来再来个大抱抱，不经意接触到言君锐恨的眼神，硬生生停住，让已伸出双臂的捷惠歪头一下，见毓昱很视大体的只拍拍捷惠，言君那要穿刺人体的目光才离开。
「好久不见。」
「想你想你。」
久没见面的两人磨蹭起对方脸颊，开始聊发型在哪弄的，那家发廊在哪，有没有帅哥美女，没一会又聊衣服、讲鞋子、电视节目，好像永远都说的不完似的。两位男士口头上打完招呼，言君便迳自走进店内，乖乖和店家安排座位去，剩戚玺还等待着女伴，再等近半小时两女还是叽叽喳喳不停。
虽想加入谈话，但她们的话题自己真的插不了花，听到後来，搞不清是肚子饿还是脑袋发晕，他摀住嘴，感觉不是很舒服。
「欸，轮到我们了。」
言君推门出来，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有在扫过戚玺後，偷偷窃笑一下，非常不明显，但苦主还是捕捉到了，并在毓昱转身的空档，对兄弟摆出脏话手势。
但言君只顾着帮老婆开门，边提醒她要小心落差，就算戚玺打他一巴掌他都不会注意。
四人坐在位置上，不知怎的，毓昱和戚玺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一下背痒一下头痛，但捷惠言君还是一派轻松，或许那股尴尬只是错觉，又或许不自原因就是出在他们身上。
「我们点不一样的还能交换吃。」
捷惠竖起菜单，心情兴致都很高昂，每一道菜都问着身旁言君意见。
他大都没有表示反对，偶尔提醒她喝冰伤身、别吃辣，引来捷惠喃喃抱怨：「难得一起出来，吃一下没关系。」
「不都忍过八个月，等孩子出生，我会放宽的。」
他说到这停下来，用整个手掌摸过妻子腹部，脸上洋溢着怜惜。
「噢，不行，要等月子做完。」
突然想起的他又立即改口，吻了吻捷惠脸颊，从随身包包拿出纸张和笔记本、戴上眼镜，蹙眉深思着碎碎念。
「工作狂。」
捷惠很不给面子的对他吐嘈，言君松开紧咬的牙，还是看着文件，轻松的和她拌起嘴。
「你还真敢说。」
「随便把我邀约挡掉，自己还在那边，你看十几个小时了！」
「你不是喜欢认真工作的男人？」
毓昱戚玺对自身感情很有自信，勾肩搭背走在街上总让人称羡，可这对夫妻却连两人都不知不觉别开眼。
原来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会是这样。认识那麽多年，戚玺却觉得今天才完全了解这对夫妻，尤其对言君还会开这种肉麻玩笑感到不可思议。
真想把耳朵捂起来。黏腻斗嘴让毓昱猛打冷颤，努力装作在看菜单的样子，还不太敢问戚玺要如何点菜，怕那样尴尬度会更上升。
「请问要点餐了吗？」
後来还是服务生打破沉默和尴尬，点完餐，毓昱率先对捷惠提起特惠活动，又滔滔不绝的嘻笑聊起来。
戚玺则试着和言君搭上话，开心说起他也该带妻儿去国外旅游，对方却有听没理的，不要就不要，还理由一大堆的说孩子小不适合，他们两人事业刚起步等等。
「刚一口气买了市中心的套房，哪门子的刚起步，刘大翻译。」
言君眼抬都不抬，笔从没停过，还是想了下回答：「只有我也买不起。」
「对啦，幸福的婚後生活嘛，真讨人厌。」
戚玺话匣子开始打开，但深思到无我地步的言君没有再接话，戚玺乾笑几声转转视线范围，比平常更为亢奋的毓昱光说不够，还加上手部动作，绘声绘影说着。去度假的事情。
最後戚玺眼睛停在神采奕奕的捷惠脸上，或许是在一起久了，她偶尔还会做和言君一样的小动作，言君的笑容里也多了捷惠的影子。想到以前专属自己的女人已然易主，不禁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没办法给捷惠快乐，那就能给毓昱幸福吗？能和刘言君做的一样好？还是其实毓昱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要是自己现在绑住她，不就等於剥夺心爱的人的幸福？
陷入自问自答的戚玺焦虑着，手不断搓揉脖子後方，指甲轻刮着桌面上纸餐垫，垂眼挤眉一脸焦躁。
刘言君眼神飘了他一下，继续边看文件、边用流畅的速度写着，再翻下一页却考虑许久，迟迟没有动笔，又再想了几分，才放弃的放下笔、侧歪身体，悄声和捷惠讨论如何修饰语句会比较好。
被打断的毓昱感觉到目光，回用眼神询问，他只眨下眼，一语不发摇摇头，被这样回应，毓昱总觉得有不对劲，但捷惠又提起某新兴品牌，聊着就淡忘掉了。
『小玉，你现在幸福吗？』
戚玺偷偷用指甲在桌垫上轻刮，留下淡得看不清的心形。
前菜陆续上桌，两位姐妹才稍稍停下嘴，拿起叉子进食，吃没几口又从好不好吃为起点，大聊哪几家店好吃，没讲几句还喷起口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言君几乎从这个聚会脱节，完全没有去动餐具，好像也听不见看不见。
但要是他就是能给毓昱幸福的最终，也许可以过得比他们快乐，会是现在无法相比、另一层次的快乐，会多快乐？既然没有经历过，就会想不到，可是没想过，该如何才能做到？多感受身在其中的捷惠，该会能更接近……。
甜点陆续端上，聚餐似乎已来到结尾，戚玺望着捷惠出神，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经意卡卡咬着叉子，带金光的狭长眼睛放空，微开的嘴角挂着口水。
聊到有些口渴，捷惠停下来，提起白色咖啡杯啜饮，毓昱则吸了口冰咖啡，耳朵少了唯一关注，被卡卡的声音吸引，她也咬咬嘴里吸管，搜索起声音来源，一转头却看见戚玺一脸着迷的看着捷惠，甚至挂着恍惚傻笑，脸一黑、心一凉、脑中一片空白。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毓昱感觉胸口在不停扭转，脑袋和全身都变得冰冷，她紧咬住下唇，温热又腥的味道充满口腔，可是好像不痛，她反而咬更深，希望这样就能冲淡那股怪异的不适。
「小玉？」
捷惠关心着脸色不佳的毓昱，并没很清楚发生什麽，毓昱多希望现在叫她名字的是戚玺，但不可能的，从聚餐开始到现在，他眼中只有惠惠，只有她而已。
见她用力摇摇头，捷惠转而观察戚玺反应，他却低着头，浑然不知周遭状况。
没主意的捷惠偷偷拍拍一旁的大腿，一直在看书的言君受到干扰，拔下眼镜放在桌上，有些迷茫的看向捷惠，她眼球朝对面瞥瞥，催促他发表高见。
言君的眼睛只分别点了在场其它三人一次，最後盯着妻子，眼神有点怪罪的意味。
「才想到，之前和这家店老板提起你，她说了想见见你，」照常理要解决会先痛斥一下戚玺，不然就是开导下毓昱，言君却对捷惠开口，她蛤了一声，猜不透他想表达什麽。
「跟我过来一下好吗？。」
没等她多问，他轻柔拉起妻子的手，留下各有不安的两人。
戚玺怅然若失的看着捷惠消失在视线外，蓦然一股刺痛的心悸感袭来，痛到无法好好呼吸。
咖啡太浓？
睁大眼揪住心口，深呼吸还是无法平复，想到毓昱也是点同样品项，会不会也不舒服，一转眼却看到她哭花了脸，明明眼睛都肿了，还倔强的咬牙，玻璃般的泪珠落下，大多破碎在皮质裤子，晶莹在不能吸附水滴的表面滚动，最後跌在地上，和主人一样被忽视般，静静的隐藏存在，其余落上餐巾布，在布料留下无法隐藏的深色圆点。
第一次看她在哭，他像是被一道雷打中，心抽痛着好一会动弹不得。
我刚刚都在干嘛？居然在她面前，对别的女人露出那种眼神。
看到捷惠和言君甜蜜的样子，他心中泛起的是一种嫉妒没错，可是他希望能够给与幸福的对象是毓昱，他却让她难过了。
「小玉。」
手覆上她握成拳的手背，愧疚的轻唤她名字，换得她掉得更凶的眼泪。
心那麽痛，怎麽不会死掉。
毓昱攥紧拳头，悲恨交集的击向戚玺，他本能的躲过，却也不得不放开手，毓昱趁机摀脸跑出店外。
「啊……。」
居然错过抓住她的好机会，要是她开始跑，戚玺可从来没追到过，他再次动作却捞了个空，头还撞上她推过来的椅子椅背，在他重新寻找她身影时，她早推门出去。
戚玺跌跌撞撞的想追上，沿路撞上一堆人，还没来得及对人道歉，一转身又打破花瓶，但他没心思停留过久，只急忙丢下几张纸钞，就又朝门口跑，过大力道还差点弄破玻璃门。
「喂，那位先生！」
店里服务员想拦下他，却被搭了肩，一时没追上，只看着戚玺消失。
「赔偿什麽的我会负责。」
不知何时回来的言君坐回刚刚的位置，笑得很满足。
沈戚玺，幸福不是坐在那就会得到，是要努力追的。
「那边在干嘛啊？」
「男女朋友吵架吧。」
街上路灯陆续亮起，气温开始下降，路上行人大都加快脚步，想逃回温暖室内，同时又小心翼翼不要带起风。猛然两阵引人发颤的冷风，路人愤恨的边发抖边抬头，只见一对男女在人行道上奔跑而过，眼中显然顾不得周遭恶意眼神。跑在前头的女孩，皮裤长靴一副约会女王装扮，後头男生边叫着女孩名字。
「小玉！小玉！」
戚玺从没觉得这是自己跑那麽慢过，逼迫脚跨最大的步，距离慢慢拉近，他咬牙再加快，一伸手把毓昱抓进怀里。
毓昱也无力再跑，放任他胸膛贴着她背部，她混乱呼吸混着气促，脸颊湿湿泪痕划开发红脸颊。
「拜托你，留下来，不要离开我。」
能抱着她安心多了，戚玺在她耳边甜言蜜语着，庆幸还好还来得及挽回，吓死他了绝对不要再有第二次，小玉，对不起。
「你也对惠惠说过一样的话吧。」
毓昱任他抱着，冷酷的笑起来，好像自已一点也不在乎，却好像只是把痛也传到他身上，想到要他也跟着受伤，毓昱心里很不是滋味，充满恨和报仇的心里，又软起来。
「她心里没有我。」
这话很刺，实实堵住他的嘴，有点难想像这会是毓昱所说出，和捷惠的过往对戚玺来说是很沉很痛的过往，除了言君偶尔问起，他从没对别人提过和她在一起时候的事情。
此刻他不想对毓昱隐瞒任何事，嗫嚅半天後才吐出这句，这句话他很明白、也想过很多次，心却还是狠狠酸着。
「可是你还是用那种眼神看她！」
该如何证明，他现在最在乎的就只有毓昱。戚玺茫然想着，手竟放开她。
「为什麽，为什麽这样对我！」
她混乱了真的受不了，忍受不了过多的复杂情绪，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搞得戚玺沉甸甸的不舒服，掌心摸上她的上臂。
「不要碰我！」
她尖叫，戚玺虽因吓到而离手，回过神却又霸道的搂住她肩膀，强制灌输自己的热情给她。
每个碰触都刺痛她的心，她却无法推开，不只是因为力量不足，觉悟的心也还未准备好，惊慌的眼泪又停不住。
「拜托不要这样对我。」
她抓着头大吼大哭，边发出极度的恐惧才有的惨叫，吓坏的戚玺不知所措，只能先定格在原地。
「你走！你走！」
她声嘶力竭的吼完，又一直哭、哭得他心都在痛，不知道怎麽办，只能承诺说会离开，要她冷静点。
「我给你一点时间，再联络我。」
他边说着边一步一步往後退。
台湾的秋天，有那麽冷吗？
望着蹒跚离去的毓昱，心口酸痛慢慢崩解，一片空荡荡的，感觉不再是难过，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跌坐在地上，眼泪湿了衣襟，让他觉得连灵魂都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