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雷尔……」他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狄力希尔不敢惊动他,他慢慢小心地接近他。
「你怎麽了……为什麽一直躲着我?」就在他的手要碰到他裹身的毛毯时,法雷尔突然往後一缩,彷佛像是害怕甚麽一般簌簌发抖。
「你……你生病了吗?我去找──」法雷尔看起来相当不对劲,他得找人来帮忙──
「不,不要去。」这时法雷尔猛然转过身抓住了他还未收回的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乾涩的沙哑,他有些慌张地道:「不……不要叫人来。」
「法雷尔,你到底怎麽了?」狄力希尔索性蹲下身,法雷尔他将毛毯拉得很低,他只看的到他漂亮的下颔,好像瘦了一些,「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来有多担心你吗,上次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你还在昏睡,你为什麽一直躲着我?」
「我……我很好,只是因为修练巫术需要专心一致,所以才没有去找你。」法雷尔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多了,「我没事的,我想早点休息了……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一阵短暂沉默後,狄力希尔似乎是妥协了般不再坚持,他站起身来,「你要睡在这吗?」法雷尔看起来没有想要和他一起移动的意思。
「我……我再呆一会,你先走吧。」法雷尔隐隐松了一口气,他又转回身子面向窗户,而就在这时,本应要离去的狄力希尔突然发难──扑过去压住不及反应的少年,一把将他裹身的毛毯给扯掉。
法雷尔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住,他发出了一生短促的尖叫,他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回扑他,但他很快地回过神来,将掉在地上的毛毯披回身上。
可是已经太迟了,狄力希尔已经看到了他亟欲隐藏的东西。
那双曾经如同冬日湛蓝天空的眼眸中,其中一只已经完全失去光彩,丑恶的伤疤涵盖了他整个右眼,深紫色的魔痕在上面留下了无法回复的伤害。
「……这就是你一直躲着我的原因吗?」他想过各种他的兄弟为何回避他的理由,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天夜里他所做的决定会造成这样的後果。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将毛毯掀开一角,法雷尔微微退缩却被他给阻止了,他用手轻轻拂上那只不再有光彩的眼眸,「为什麽啊……到底……」他心里闪过无数的悔恨、痛惜……还有苦涩的心疼,胸膛中有什麽情绪将要呼之欲出……可现在他无力去深思,他满脑子只有眼前的人,和他所遭遇的苦难。
他後悔了,他後悔那天没有阻止他,明明知道那是多麽危险的道路却让他一人前往。
从那天之後年轻的王子览遍了所有有关巫术的文献,他了解巫术利用着魔族之力,这力量有多强大、伴随而来反噬施术者就有多大风险,因为使用巫术而付出生命的施术者不在少数,比起元素之力这样的黑暗力量太过邪恶,只有相对的光之力能够净化这些……可是也无法达到完全治癒的程度。
这只眼睛已经没有治癒的希望了,未来他将永远失去右眼的视力,黑暗之力深深的蚀刻在那上头,扭曲的五芒星伤疤横亘在上──那是魔族的标志。
「痛吗?」他没有将手拿开,彷佛这样就能够让这只眼睛回到过去的神采。
法雷尔怔怔的看着他的兄弟,他呐呐的说道:「其实也不是很痛……。」自那天从昏迷後,他的梦境延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和贝雷特的连结,魔族所见是噩梦般的光景。
在魔界中,黑暗无处不在,到处都充满着血腥和杀戮、魔族和魔族间为了剥夺彼此的血肉而厮杀,四处飘散着那些永远被束缚在魔界、怨恨而破碎的魂灵,而磺火自天而降,无休止的持续烧灼着那片黯之大地。
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死在那里,魔界之炎在他的灵魂烙下刻痕,伴随着无尽的痛苦,他曾以为那样的苦难没有终点,而他的灵魂最後会深深陷入那永恒的黑暗中,和那些破碎的魂灵一同。
而无止尽的梦境终於结束,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喘息之时,却发现了另一个让他胆颤心惊的事实──那似梦非梦的场景依旧清晰的铭刻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道该不该向他的导师求证,或那只是狡猾的魔族带给他的另一个虚妄梦境、只是用以考验他的意志?
他苏醒时,还无从深思这些,他的导师便传授了他巫术的另一个阶段,能够快速的晋身到高位的黑暗领域──而代价就是他血肉的一部份,他的右眼。
他并非不愿,得知了这些以後他比以前更亟欲获取力量,他自那闇之梦中、被烙下刻痕的灵魂讯息中知晓若能够成为更高位的施术者──也许就像是他的导师那般──也许就不再需要藉助魔族之力,而能够成为位於群魔之上的存在,如果仅仅是一只眼就能办到,他认为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要是到了那时候……他就能……
「我去找卡尔帝斯先生,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狄力希尔起身的动作打断了法雷尔的思绪,他吓的连忙扯住他,「你疯了?」纵使他贵为王子,也无法左右那位大人的决定以及陛下的意思……况且,这是他早已决定好的事。
这段日子他和老师的相谈中终於明白,子夜之镰的势力对於整个王国有多麽的重要,就像是在水面下撑起整座桥的桥墩,王国是无法立即抽离这样的力量的──至少数十年之间都不可能,况且导师乃至陛下都乐见这样的力量为王国服务。
「难道还要等你失去另一只眼吗?!」狄力希尔突然朝他怒吼道,什麽王族仪态都扔一边去了。
法雷尔也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着对方──因为他被狄力希尔的怒气给吓的一楞──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麽生气的样子,然後他们互相瞪视着,就像是决斗前的公兽,静谧的夜里四下无人只听的到两人的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你忘了那天我说过的话了吗?」稍顷,法雷尔看向窗外,似乎不愿回应那人盛怒的目光,「这是我的决定,请您……不要阻止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道:「求您了,殿下。」
他凝视着夜色,听着那人清晰的呼气声,一面猜测着也许他会愤怒的朝自己揍一拳、还是静静地走开?
依照以往他们吵架的经验,狄力希尔总是那个退让的人,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纪,他打从记事起就来到宫中,从未有人告知他属於他的诞生日,可狄力希尔总是习惯以兄长的地位自居,那人一向谦和有礼,就算两人真的吵得很厉害他也鲜少有失态──比如像今天这样的怒吼,他可是第一次见到他那麽生气。
而且思及他是为了什麽动怒,法雷尔便感到十分感动,虽然那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一想到有个人这麽关心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波澜的。
他相信狄力希尔也很清楚,打从那天他与恶魔缔结契约之时,事态的发展早已无力挽回,也许这是无懈可击的王子殿下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想要反抗父王和他的导师,但这完全不切实际。
更何况……他的确需要力量、比起那些传统的魔法,巫术所能够获得的力量更加庞大──而且更快。
他不能够告诉狄力希尔他的臆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日他所感知到的景象究竟是否是真实,告诉其他人只会更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蓄积力量。
头一次他对陛下如此深信他的导师而感到怀疑,其实他不是很在乎整个王国的命运,可是他害怕若是……他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已经过了许久,他的背後一直很安静,就在他以为狄力希尔将会一言不发的掉头就走时,他听见了水声低落的声音。
一滴、两滴、法雷尔像是惊觉了什麽回头一看,他的兄弟维持着方才的位置,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清楚的看见他的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地。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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