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去考试的那天,我约了一个年轻女人在咖啡厅见面。
她是芳的姊姊。
透过管道,在对芳保密的情况下,我连络上了芳的姊姊。
名义上是芳的姊姊,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芳出生不久便跟随着改嫁的母亲来到这个家中,几年前双亲生意失败,欠下大笔债务,好不容易熬到还清债务後,父母却相继因过劳倒下,最终养育芳的责任落到还在念大学的姊姊身上。
面对年幼的弟弟,她放弃学业去工作赚钱,一直苦撑到了现在。
至止,是我调查到的内容。
我这麽做或许有点滥用职权,但若是直接开口向芳打听,很有可能会被敷衍过去吧。而且,其实我还不知道怎麽跟芳说,我希望他能回家的这件事。
都已经过去那麽多年了,我这胆小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长进啊。
即使如此,我还是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很平凡的女子,不过神情却让人感觉到历尽沧桑。
「你说…我弟弟现在住在你那边是吗?」
「是的,有一段时间了。」
「可能有点失礼……不过,还是冒昧请问你。」她双手叠握,有些战战兢兢地抬头迎上我的视线。「你跟我弟弟……是那种关系吗?」
这麽说来,她已经知道芳的性向了吧。大概也是因为被发现,所以芳才离家出走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只是暂时收留他而已。」
我想这应该不算说谎,除去内心的动摇,我确实没有真正碰过芳。
她大口呼气,像是终於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个擅长迂回谈话的人,因此决定单刀直入紧接着开口。
「我想你也很担心令弟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说服令弟回家。」
听到我这麽说,对方反而低头不语,这让我有些困惑,难道她不希望芳回家?
「很抱歉,我这麽说可能有点突然,也可能会让你感到困扰,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弟弟继续住在你家吗?」
「………什麽?」是我刚才听错了吗。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麽面对那个孩子了。」她顿了一下忍住泪水,继续说:「其实我,最初也挺喜欢那孩子的。甚至为了养那孩子放弃念到一半的大学也不觉得後悔,可是……果然到现在已经觉得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仔细想想的话,一个年轻女子还要独自抚养年幼的弟弟,撑了这麽多年,精神力恐怕也早已经到达极限。
「说出这麽任性的话,真的是很抱歉……」
「不会,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那麽,对於这个请求……」
是啊,对於这个请求我该怎麽看待才好呢?
以此为契机,就能顺利将芳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对芳来说,这样真的好吗?
待在我身边,芳能得到幸福吗?
无数次,看着芳的的笑脸,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那个人死去的那一刻。
该怎麽做才好,该怎麽做————
「那个,汪先生……?」
「抱歉,我走神了。在那之前,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麽看待令弟的性向的呢?」
对於我提出的问题,她似乎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是想干涉什麽……但是,那个,同性之间、男人跟男人什麽的……你难道不觉得有些恶心吗?」
啊,原来如此。
前面说的那些是真是假都好,其实也不过是合理化的铺陈,真正想跟芳切断关系的原因是这个才对吧。
恐怕芳比我更清楚,在决定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容身之处了。
现在即使让芳回去,他也不会获得幸福的,或许连那个笑容都会永远失去。
内心窜起的怒火让我无法控制自己,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芳的人难道真的一个也不剩了吗?
明明理智上知道不行,一旦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
——「我们已经做错太多了。」
话语哽在喉头,炙热的让人难以忍受。
——「已经够了,敦显。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吧。」
好痛苦,回忆与现实交杂成一团,让我变得难以思考。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姊姊?你们会什麽会在这里………?」
是芳,他穿着校服,就站在我身後。我回头看他,芳困惑地望着我。看见芳的那一刻,我内心的冲动突破最後防线,放弃了对现实的思考,满脑子只剩下「不能让芳受到伤害」的想法。
我倏地起身牵起芳的手,向对方的姊姊说道:「我知道了,那孩子之後的人生,就由我来负责。」
不顾对方有多错愕,也不管拚命问着「怎麽回事」的芳,我只是一股脑地拉着芳离开,那时的我只想着要这样牵着芳的手全力往前进,把所有的一切、包括过去的错误全都抛诸後头。
要是能不去思考就好了。
要是能不去思考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给芳幸福呢?
要是能不去思考的话,我是不是就有资格把芳留在身边?
我停下脚步,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看,就转身紧紧抱住芳,不知为何,我觉得好像不这麽做芳就会从身边消失似的,就像那个人一样。
「好痛,你抱太紧了,显,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说不出任何话语,过去的回忆不断涌现,令我痛苦难耐,像是溺水一般,我只能紧紧抓住芳让自己不要沉下去。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