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的车在公道上开得飞快,快到要是待会出现一堆交警追着屁股後面拦车他都不意外,然而吴邪还是嫌他太慢,抓着前座椅背将头探到前面,「你就不能再快点?」
「老板,极限了。」王盟满头都是冷汗,忍不住问道,「我想辞职行吗?我的心脏负荷不了这工作了。」
吴邪啧了一声,躺回後座翻出一根菸点上,有些不耐烦地对他说:「送我到地方再说。」
吸了一口菸,吴邪有些焦躁地翻出自己的手机,短信栏里仍是空白一片。他忍不住又狠狠地吸了一口,却发现这麽做根本无法压抑他心中的焦虑丝毫。
其实他该想得得到,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自己这边一路顺利的话,就代表另一边已经短兵相接,甚至是苦战到无法想像的地步。
虽然为了这一场最後战役,他连自己身边仅有的友人也推上火线,将必然的牺牲压在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身上,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却害怕了。
十指紧扣,关节被拗得泛白,吴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手臂上的疤痕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只是个局,你可别假戏真做,千万不能死了。
恍然间车身突然一个急停,吴邪整个人几乎撞上驾驶後座,他眼神凌厉地看向窗外,却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王盟从後视镜看向他,「老板,到了。」
那是东北山线某一路的终点站,虽然此时没有下雪,但小小车站屋顶上的白雪还未消融,满是刻骨寒意。
吴邪二话不说跳下车就往车站内冲去,然而空旷的候车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缓缓地往站务室移动,却发现里面一样没有人。
照计画解雨臣在扰乱了敌人视听之後,应该会搭上山18线坐到这个偏避的终点站与他会合,然而现在不但不见解雨臣人影,连这个车站也成了死城。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是短信。吴邪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点开那封短信,里面只有一个座标,其他什麽都没有。
吴邪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车站跳上汽车,同时吼了一声「开车」,王盟被他吼得一愣,问道:「去哪?」
「我操!」吴邪低咒一声,一秒翻到前座将王盟踹到副驾驶座,「边儿去,系妥安全带。」
三秒钟之後,王盟开始後悔为什麽他老板不是直接开门把他踹下车,这样至少他不用舍命陪君子,在积雪未融的山路上飞车前进。
座标是在一处山林里,车子开不进去,所以几个小时候後,王盟便连人带车地被扔在路边。在吴邪身影被树林吞没前,王盟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得在这里等多久?」
「你要敢先溜了,老子回来抽死你!」
「………」王盟泪流满面地缩回车上,他这也算是遇人不淑了吧。
吴邪一路往山林深处走去,他身上没背多少东西,但林中树木盘根错节,兼之积雪过膝,他只能一脚深、一脚浅,步伐蹒跚地往座标所指的区域靠近。
一直以来吴邪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看淡生死,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平静地接受一切,接受无数人在他的面前死去,无数鲜血染透他的衣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是多麽幼稚的想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个样子的解雨臣,他总是游刃有余,永远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举手投足间不失优雅,强大而美丽。
此时的解雨臣安静地坐卧在树下,身上只穿着一件皮衣的他看上去特别单薄。他上身斜倚树干似是假寐,苍白的面容犹如白雪,然而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滴落雪地,染红一片有如盛开的海棠。
吴邪扑上去试了一下脉博,发现人还活着时差点虚脱。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解雨臣冰冷的脸颊,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小花,醒醒。」
解雨臣的睫毛很长,但不翘,此时就像一对夜蝶,安静地伏在那儿。虽然很美,但吴邪更希望他能看见被那一对夜蝶所覆盖的,埋藏无数言语的眼神。
「小花,醒醒。」
这一次,颤抖的尾音已经出现哽咽的声音。
人生有多少痛苦,才能有多少成长。如同毛虫得在蛹内经历漫长的寂寞与痛苦挣扎,才能羽化为蝶。人生的成长也是伴随着或深或浅的伤口,只怕最终熬不过痛苦,崩溃在胜利的边缘。
吴邪突然惊觉,一直以来他只将目光锁定在追逐前方的背影,直到守在身边的人一一倒下了,他才开始感到惶恐。
「没事,」躺在雪地里的解雨臣突然开口,语气飘忽几乎一个不注意就会消散在风中。只见他用力扯出一抹微笑,对泫然欲泣的吴邪说:「刚不小心睡着了。」
吴邪闻言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说道:「别睡,我带你回家。」
他咬牙将人背起,驼着解雨臣走在厚重的积雪里,在雪白的地上拖出一条怵目惊心的鲜红。
「我们回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