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篇独立,不连结)
安地尔一身轻松的坐到空位上,对着眼前的无殿三主微笑着。笑得多麽自然,彷佛就是生来就是这样笑着,那张脸上永远好似只有那张笑容。
「我是来做交易的。」语调轻松,抢先在被询问之前把目的说出来。
这虽然并不符合他一向喜欢慢慢来的性情,可是安地尔深知,和眼前的这几个人,慢慢来是绝对行不通的。甚至只能说那是在找死。
四周安静一阵。首先有反应的是扇,露出了一抹同样美丽的笑靥,甩开了扇子轻挥:「如果我不答应呢?」
安地尔挑起眉,「听说无殿只要付得出同等代价,都是无差别接受吧。」
扇呵呵了几声,耸耸肩:「啊啊,那就当作是我个人不想罗。」安地尔余光瞄着一边轻靠在墙边倾听的伞和没受到任何影响品尝着甜品的镜,看来两人也没有什麽意愿接受。
自乱阵脚是和人谈判时最不可恕的事。他收起了笑容,淡淡的道:「呵。能让无殿之人如此待遇,我还真是幸运呢。」
扇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脚步轻盈的走到安地尔身旁,手指一弯,以扇子抵着安地尔的额头:「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再给幸运的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自己离开,二是我可以帮忙把你踹出去,别客气选吧~~呵呵。」
安地尔没有惧怕,甚至双眼直视着扇耀着光芒的水眸:「是吗?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轻轻推开了扇的手,他姿态再优雅不过的站起身来,彷佛是位完美的绅士。
谈话已经破局,但安地尔的恶趣味,从没这麽简单就让自己空手而归过:「无殿之人,是顾忌亚那留下的那孩子吧?也对,耶吕复活了以後,第一个找的有极大的可能是他和凡斯的後代啊。」
语落的同时,一阵低压从旁扫来,银枪夹杂的杀气不是假的,安地尔侥幸躲过那一刀,他还记得上一次在大战时,自己也曾经被那枪头以性命安危指着。安地尔眯起眼,扭头看向银枪的主人。依然伫立着不动,只是收起了原本环在胸前的手,银眸锐利而冷漠:
「冰炎还在我们的保护范围内。」
─
如果真要形容现此身上的那种这种痛楚就是被人杀死一次然後活生生又被拖回了意识然後又杀死一次在四肢百骸每个地方都不放过的虐待一样。
直直挺立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前几秒将地狱般业火召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冰与炎的殿下。亚那的孩子。
融合了亚那的美貌却比亚那更加坚毅、强悍的那张脸庞。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身为鬼族贵族的他才能够真心正视过往。
如果当初的亚那能够像他的儿子这般勇敢,那麽悲剧也就不会发生。凡斯如果不是那麽喜欢亚那,理智也不会被蒙蔽。
而自己呢,如果不是和他们相处了那麽久,这千年的一切即使延伸到至今也都可以是认定无所谓。
他们早已环环相扣,谁也断不清。很久之前的安地尔,渴望永生,即使是最为长寿的精灵族,也有生命终结的一天。
於是他拼命找寻让自己可以继续以同样身体不灭灵魂的办法。活到了现在。可是最近啊,他突然觉得,这实在是件愚蠢的事。耶吕灭亡,鬼族不再,他再强,最後也败在冰炎手下。
但再如何他也没兴致让别人来隔绝自己最後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精灵与兽王族的混血王子马上把幻武兵器提在自己面前,一双血瞳冷冷瞪着他。
「乖乖待着。虽然我也很想真正杀了你,可是公会的人下令见活的。」那勾起的弧度叫做冷笑。
安地尔静了几秒钟,苍白的面色上露出笑容:「哦?这可不行,被那群老狐狸抓到的话他们肯定扒了我的皮的。」轻挑的回应着主张的想法。不是不服输,而是真的是觉得好笑,尤其当在脑中模拟类似的画面。
没能力的人,才会只敢教唆於别人而不选择亲自动手。
他的指缝里夹着最後的几枝毒针,成功的机率并不高。
但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自己先解决了自己。怎麽说都还称得上壮烈。
冰炎收回了原本的表情,底下顿然浮出了淡绿色的阵法,从图形上就可以知道这种高级阵法是用来限制背叛者的行动的。
狂乱如龙卷风般的火焰再一次袭来。安地尔眯起眼睛。
脑海里居然响起一首歌谣。孩子们高兴的低吟,大气精灵们手舞足蹈的欢庆。刺痛双眼的光芒如在初始照亮大地的太阳,一瞬间夺走了所有的一切的形体,炸开爆裂在火焰焚烧自己的时候。
围绕全身的是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
歌颂的声音在耳边越离越远,曾经在战场上带领上万军队抵抗鬼族的冰牙族三王子,总是在远方注视着祈祷的妖师首领,这画面真实的像是未曾消逝。
安地尔张开了唇,脱不出口的语句全挤在喉头,不是难受,但却会让他觉得不高兴、甚至想发怒。在一下子澎湃太过的情绪,被扔在某个角落任他人所遗忘。
他低下了头,笑了出声:『每个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呢。』那两人像感应似的,同时回过了头。安地尔举起了手晃了晃。这样,也算是见老朋友最後一面了吧!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银白色的世界迎接,远远望去满地的雪溶在一块。寒凉的冷风一阵接一阵吹到身上,如会吸取四周所有的温暖。身子渐渐感到刺骨的冷。安地尔尝试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好以确认,但恶化的伤势却只能让他勉强撑起身。连他自己都没看过鬼族贵族落魄成这样。冷冷一笑。一股薄凉的气息忽然变得明显而清晰。安地尔眼角扫过了身旁林立的大树,定在不远处最高耸的一棵上:『怎麽?我有那麽恐怖吗?居然逃到了树上啊。』身处的世界居然像被调节,一切变本加厉,还飘下了雪花。然而,不知何时离开站到面前的人一身漠然的姿态,天神细心雕刻般的五官,安地尔很快就收起了惊讶,更在心里偷谯了一声居然在这里遇到无殿三主之一的伞。
安地尔再次露出了微笑,深蓝色的双瞳隐隐约约藏着一道幽深的光。他的问句直率而坦然:『准备要杀了我吗。无殿三主之一的伞。』
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被对方所回答,伞只是淡淡的道:『这是我创造出来的空间。』
安地尔轻笑,没有好奇心继续听伞探究这鬼世界的事。
他只盯着伞毫无波动的侧脸,想起自己前一刻和冰炎交战时所发生的事,愣了半晌,支着额头呵呵笑了起来:『不会吧,不插手时间之流以外的无殿居然出手救了我?救了与世界为敌的鬼族?』
伞偏头睨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反驳。这下、是大大增加了鬼族贵族猜测的真实度。
鬼族贵族玩昧的笑了起来,『你忘记一千年前的悲剧了吗?当时救了鬼族的王子与妖师最後的结局。』
是任何人都得不到幸福啊。就像雪城的故事即使因为在历史流传许久而在内容上失去某些真实,但它提醒的,永远都是重点的,就是那没有幸福的绝望啊。
锐利的银眸停在他身上,静静打量,伞皱起如画般的眉:『你的梦,才是你真正的渴望。』
闻言,安地尔的笑容僵持在脸上。
三王子为誓的永恒,妖师悔恨的眼泪。两人伸出手其实被他们救赎过的自己。撇撇嘴,安地尔瞬间失去了在伞面前还嬉皮笑脸的兴趣。
伞举起手指轻轻一弹,身上的痛楚渐渐消失,但伤痕依旧。这大概已经是伞对自己的出手最後的极限了。
『这次欠了你。有机会再还吧。』安地尔闭上眼,喃喃的道。
伞走近了一步,面无表情的挑起眉:『你欠我的不只这次。上一次的,先还了吧。』
安地尔接着冷哼一声,果然无殿的人不会如此轻易让人占去便宜。
伞伸出了手捏紧他的肩膀,安地尔任由着他,眼睛直勾勾看着,伞和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靠近,伞频率平稳的吐息就在耳边,没想到,这个人真是冷到骨子里,连气息都如冻霜般令人颤抖:『你从头到尾,都不是当鬼族的料。』漠然回荡在耳边的话语,使得安地尔整张脸沉了下来,变得十分难看。
伞退回了原本的位置,『可以让你後悔的,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大概是伞讲到现在最长的一句话了。
安地尔难得露出了一张复杂的表情,直视着伞。
伞抿着唇,两个人对视良久。
安地尔眼前被忽然狂乱的雪给遮蔽,伞的身影渐渐脱离他的视线。
安地尔知道这是伞将他送离那个世界的过程。
等到法阵消失以後,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广阔的草原。
风之精灵轻轻跃动着,那传说中的歌谣,再次响起……
伞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回过头的瞬间扇的扇子从身後射来,毫不留情。伞用手拂过,镜却没放过这样的机会,纤细的身影立即冲到伞的面前,成拳的手就要一拳砸下。伞硬是接了住。
扇又补了一脚,利落踢往伞的脚跟,伞及时退开了好几步才没被扫到。
伞和他们拉出距离,扇的扇子回到了她的手上,漂亮的瓜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却是彻头彻尾散发着严寒的冷。
镜文静如往,那眼神却不假,充满着愤怒。她们两个,是来真的。
『我都不知道,无殿中最为冷情的伞,也会做出这种违反纪律的事!』扇笑得眯起眼睛,不知道到底是存了几分真情的说。
伞知道早晚这两个跟自己最为亲密的人都会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他平静的看着扇和镜,偏头淡道:『我知道。回去之後我会以禁闭作为惩罚的。』
『意思是那鬼族贵族後来怎样你也都不会插手了?』扇收起扇子,眼神再锐利不过的厉声质问着。
伞在语落时眼中的闪烁她看的一清二楚。
『伞,你一向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救了原本该死绝的鬼族,你知道这会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变化吗。』镜拧起眉头,压低原本温柔而婉转的嗓音喃喃。当时间之流的主人黑山君和白川主来到无殿捎来讯息表示时空轨道已然错乱甚至出现断层时,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肇事的凶手会是一向不问世事的伞。
那是第一次,当白川主搀扶着为了安定时间流动而显得虚弱的黑山君时,眼神中怒意嘲讽的嘲笑,让贵为无殿的她们无法坦然自若的对应。
伞没有回答,嘴角的线条却更加紧绷。扇与镜不是狠心。打从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们三个人就已经是在一起的了。
但是可能也因为如此,除了他们之外,伞选择与其他人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只足够让人仰望。
到底是为什麽才会对那位鬼族贵族特别上心,也许不只扇和镜不懂,连伞自己本身,也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