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倒數三十封無名情書 — 第十天,在冬夜裡

正文 倒數三十封無名情書 — 第十天,在冬夜裡

文章更新时间:2013/10/9

文章标题:《第十天》在冬夜里

「李蔚蓝、徐修哲,你们怎麽还在这?」张欣随手拆掉发带,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开来。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了梳,很快又动作矫捷地将马尾绑起来。

「班上的人都先去吃庆功宴了,我们怕你不知道,留在这里等你一起过去。」也许是怀着隐瞒事情的心虚,李蔚蓝说话比平时更小心翼翼。

张欣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我们脸上的尴尬,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便走回座位背起书包。

原本还担心张欣会拒绝去吃饭,没想到她只是默不吭声跟着我们走。庆功宴就在学校附近的快炒店,等我们到的时候,班上的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吃成一片了。李蔚蓝八成也饿了,看到桌上已经被扫空一半的饭菜,立刻冲进人群中杀红眼狂夹狂吃,还被吴思敏巴头:「又不是饿死鬼投胎,吃相那麽吓人干嘛!?」

虽然忙着抢菜吃,李蔚蓝还是有特别分神留意心不在焉的张欣,帮忙夹菜到她碗里。

还有人去隔壁杂货店买了好几打啤酒回来。虽然大家都还没满十八岁,但藉着运动会完的亢奋情绪壮胆,很快就你一口我一口地乾杯起来。张欣一口饭也没吃,但只要有人递酒到她面前,她就一滴不剩全部喝掉,眉也不皱一下,很快双颊就通红起来。

有男生注意到平时总是冰山美人形象的张欣居然这麽会喝酒,艳红的双颊上彷佛平时冻结的冰霜都剥落了一般,便起哄着一直塞酒给她喝。

要是在平时,张欣一定会对这些起哄的幼稚男生翻白眼狠瞪,但今天却是一声不吭地把酒全部喝掉,让大家越来越不知分寸,完全不懂节制地一直把啤酒罐堆到张欣面前。

还是李蔚蓝看不下去,大声喝斥:「不要再灌她酒了啦!喝那麽多,出事怎麽办?」

「她也没拒绝啊……」被骂的男生们悻悻然地摸摸鼻子。

「吵死了,一直给灌女生酒,你们是不是男人啊?」李蔚蓝摇摇张欣的肩膀,担心地看着她:「张欣,你还好吗?」

张欣用力挥开李蔚蓝的手,大声说道:「我没事啦!」

她的语调含混不清,很明显是喝醉了。

李蔚蓝皱眉:「你明明酒量就不好吧……干嘛这样不要命的灌酒啊?」伸手想去扶她,张欣却闪身躲开,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连椅子都翻倒,摔在地上。

椅子撞击地面的巨响让原本闹哄哄的同学们一齐静下来,有些惊吓的视线全都落在摔倒在地的张欣身上。

李蔚蓝也被吓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站在原地。

「白……痴……」

微弱的啜泣声响起。趴伏在地上的张欣,正啜泣着,喃喃说着没有人听懂的话语。

「明明是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为什麽又要觉得难过呢……为什麽呢……是白痴……是白痴啊……」

那个强悍的张欣,居然在哭?大家这下都惊愕地愣住了,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

张欣蜷缩在地上、颤抖着啜泣的身影,显得无助又脆弱。

李蔚蓝率先回过神来,蹲下身去拍着张欣的背,另一手试图将她扶起:「没事了、没事了,你累了,我们先回家好吗?」她有些笨拙地轻声安慰,一边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我赶紧上前,帮忙将张欣扶起。虽然身体有些瘫软,但她勉强还能自己站立,有好几个女生也跟着上前帮忙,一阵手忙脚乱中,李蔚蓝决定先陪张欣回家去,但她没办法自己走,便请我帮忙背着她。

「真的没问题吗?」吴思敏担心地看着我们。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就继续吃吧。别小看田径队的体力啊。」李蔚蓝拍拍我的肩膀。我白她一眼,要背人的不是你,说的倒很轻松。

离开快炒店,首要面对的难题,就是找到张欣的家在哪里。

「我之前有问过她住哪……凭印象的话,应该是那个方向,吧?」李蔚蓝用很不肯定的语气,指着某个住宅区的方向。

「你确定!?可不要到了又跟我说走错喔!」虽然张欣的体重算轻,可是结束一天运动会的劳累後背着一个人走大老远的路,还是很吃不消啊!

「欸……走错的话再说啦~」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张欣不再喃喃自语,但依旧微弱地啜泣着。我和李蔚蓝心里都隐约明白,张欣的反常,应该是源於我们今天意外目睹的,她和教练的谈话。

怀着重重心事,一路来到李蔚蓝印象中的住宅区。此时已经晚上快八点,冬天夜晚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只有背着张欣的我和李蔚蓝旁徨地站在路口。

「要怎麽知道她家是哪一户啊?」

「要不要直接问问看她,说不定还有意识可以分辨出自己家在哪?」

「好吧,我试试。」李蔚蓝凑近张欣身边,突然「咦」地惊呼一声。

「她、她好像发烧了!」

此时我的体力也差不多到极限,便小心地将张欣放下,姑且先垫个外套让她靠墙坐着。只见她的双颊染上不自然的绯红,紧闭着、略为发肿的双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似乎已经意识不清。

李蔚蓝伸手探了探张欣的额头,双眉紧紧绞在一起:「好烫!看起来很严重耶!该怎麽办……」

虽然一路上都有在她身上盖着我的外套,但入夜後气温节节下降,傍晚时张欣跑完步就直接穿着短袖短裤运动服在操场边待那麽久,也许早就体力透支又着凉了。

正当我们彻底束手无策之际,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修哲、蔚蓝?你们怎麽会出现在这?」

转过身,一个意外的人选出现在我们眼前。

「教练!?」李蔚蓝几乎是惊叫出声,我也惊愕地张大嘴巴。

这麽碰巧的,此时此刻,教练居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们那是什麽看到鬼的表情啊?」教练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注意到靠在墙边昏沉的张欣,忽然间变了脸色。

「张欣?这是怎麽回事?」

「那、那个,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班刚才在快炒店吃庆功宴,结果有人买酒回来,几个男生就一直起哄要张欣喝酒,她喝醉了,我和修哲决定先送她回家……」

「你说,有几个不知好歹的混蛋灌她酒?」见到张欣那憔悴到不行的脸色和浑身酒味,教练的声音一沉。我和李蔚蓝从来没见过教练这麽阴沉的脸色,彷佛那几个灌酒的男生如果在现场,教练会立刻徒手把他们颈骨折断似的,心中顿时打起冷颤。

「那个,她好像还发烧了,我们不知道她家住哪一户,只大概知道她住附近,也没有她家的电话,现在该怎麽办?」李蔚蓝着急地说道。

教练快速思考了一、两秒,立刻回答:「我知道她家住哪。总之,先带她回家、通知她父母要紧。」教练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将张欣打横抱起,除了我的外套外,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张欣身上。

他用眼神示意我和李蔚蓝:「就在前面,你们也跟我一起来。」

我立刻会意,要是让教练单独一人送满身酒味又昏迷不醒的张欣回家,那绝对是跳到黄河洗不清。我们赶紧跟上教练的步伐。她家的确就在不远处,按了门铃,张欣的父母见到发烧昏迷的女儿大惊失色,我们和教练一齐向她父母说明情况,还去附近的药局替张欣买了退烧药。

张欣的父母似乎认识教练,原本还想挽留我们请我们留下来喝杯茶当作感谢,但教练很客气地拒绝了。

「您家女儿发烧,我们还留下来作客应该会添麻烦吧?没关系,我待会也要请这两个学生去喝东西,就不留了,改天再来拜访。」

离开张欣家,结束了一阵兵荒马乱,我和李蔚蓝都大大松了口气,教练也疲惫地揉着眼角:「唉……怎麽会发生这种事……幸好有你们带她回来。」

「我们太鲁莽了,根本不知道张欣住哪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把她背出来。要不是刚好遇到教练,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李蔚蓝带着歉意说道。

「不,还是很感谢你们。」教练对着我们微微点头。

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好奇,李蔚蓝抬起头,有些支吾地开口:「那个……教练,你和张欣,到底是什麽关系啊?」

教练听了这个问题,并没有露出慌张或不快的神色,只是淡淡笑了笑:「唉……我就想说你们大概会有些疑问。不急着回家吧?说要请你们喝东西,想问什麽不如就等坐下来再问。」

尽管已经晚上九点,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我和张欣依旧抵挡不住好奇心,跟着教练到附近一家咖啡店去。

三杯冒着热气的饮料端上桌,李蔚蓝用双手包覆住杯身暖着发冻的手指,一双眼睛像追踪导弹似的直盯教练:「所以,教练,你和张欣原本就认识喔?」

「嗳,这个嘛,」教练不疾不徐地啜了口热饮,说道:「两年前我们就认识了。」

见到李蔚蓝一副坐立难安,好像有千万个问题想一次问完的样子,教练露出了一个要她别急的微笑,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家也住在这附近。今天会刚好出现在这里,是我离开学校时在操场边捡到了张欣忘记带走的水瓶,想说回家时顺便放在她家门口,才会遇到你们。」

「原来是这样子啊。」我还在想怎麽会那麽巧,教练正好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他家也是在这个住宅区。

「至於我和张欣为什麽会认识……你们应该知道,张欣她国中也是田径队的吧?」教练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杯子的手把:「三年前我正好从师范学校的体育学院毕业,到某所国中当实习老师。那所国中其实是我的母校,田径教练还是以前带过我的那个老教练。当了一年实习老师後我顺利考到教师执照,结果老教练因为身体欠佳提早退休,就让我接了田径教练的位子。」

「难道说……」

「没错,」教练笑了笑:「我是张欣国中时的田径教练。那时我还是个菜鸟,对於带领学生实在没什麽经验,张欣是田径队长,许多事情都会麻烦她,自然而然也熟了起来。当了两年母校的田径教练,正好我在张欣他们这届升上高中同年考进高中的体育老师,还很碰巧地是和张欣考上的同一所高中。我本来一厢情愿认定张欣高中也会加入田径队,我能够像以前一样继续带她,没想到,她却连甄选也没有来,直接加入了篮球队。

「得知她居然没有加入田径队,让我非常非常惊讶,而且没有办法接受。你们应该也看到她在校内赛的表现,以她的情况,应该要加入田径队才能发挥最大的实力。其实有天份的学生放弃田径的例子很多,我也想过或许张欣是想花更多时间在课业上,但看她还是加入其他校队,让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理由,她应该还是热爱运动,只是──」

教练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脑中的思绪。

「只是,有什麽原因,让面对田径,面对跑步这件事,在她心中产生了变化吧。」

──大概是因为参加田径队很腻了,想换个运动项目试试看吧?

我想起了张欣那彷佛随口说出来的理由。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让张欣转开身子,不加入高中的田径队。

眼角瞥见坐在旁边的李蔚蓝也是眉头深锁,大概也猜不到究竟是为什麽吧。

「虽然我试图想问她,但不知道为什麽,自从上高中後,张欣很明显地和我划清界线、保持距离,用非常冷淡的态度面对我。好像也一概向他人否认曾待过我的田径队这件事。」教练搔了搔头,就像个单纯的大男孩般,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女生在想什麽,我真的搞不太懂啊。」

「要问女生的想法,也许可以询问一下我们这边的女高中生代表……?」

我和教练一齐将头转向一旁听到入神的李蔚蓝。她隔了几秒才发现我们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整个人惊得弹了一下。

「干、干嘛啊!那种复杂的事情我哪会知道!」

「哎,果然,你平常不会带少女心出门,只会带阿伯心吧?」

「吵死了!我就是没有少女心嘛!来打架啊!」

见到我们两个又吵吵闹闹地拌起嘴,教练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唉,年轻真好,真有活力呀。」

「教练明明也还很年轻啊。」

「我离十六岁这个年纪,也差了快十年吧。」教练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们应该都很累了?早点回家吧──今天我和你们说的事,如果张欣没有主动提的话,就当你们没听过吧。」

「嗯,放心,教练我们不会出卖你的。」李蔚蓝认真地点点头。

「哈哈,真可靠哪。」

结完帐,离开温暖的咖啡厅,教练双手插在口袋,潇洒地向我们挥挥手:「接下来的市赛,两位大将好好加油啊!」

我和李蔚蓝并肩站在咖啡店门口晕黄的灯光下,看着教练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总觉得那身影,透着一股落寞。

「你要去车站?」

「嗯。」

「我送你去吧。」

「耶?对待一个只有携带阿伯心出门的少女,您还真绅士呀。」李蔚蓝故意挖苦我。

接下来,我们两人没有交谈,只是又在灯光下又多站了一会儿才离去。彷佛贪恋着冬日里那灯光色调所带来的一点温暖。一点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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