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
“喂！魂，我这次去屍魂界可能会待得比较久，你给我注意一点，不要露馅！”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过几次了？一男人居然比老太婆还罗嗦，本魂大爷可是英明神武……”
“找死！竟然诽谤我像老太婆？！”
“不是像，是比老太婆更……哇……别打了别打了……”
正拎着狮子娃娃的耳朵教训自大兼口没遮拦的蠢替身，门突然在一护背後开了，自家小妹探进一个头来，“大哥……”
“哇啊啊啊啊啊……”被吓了一跳的一护赶紧捂住同样惊叫的魂的嘴巴，将之藏在门口的人看不见的角度，才惊魂未定地回头，“游子！我不是说过了不要不敲门就进我房间的吗？！”
“有什麽关系嘛？”游子鼓起了脸颊，声音糯糯地抱怨，“大哥自从上了高中之後就越来越凶了！还好冷淡！”
“我哪有！”最见不得自家妹妹受委屈的一护立刻放柔了声音，“算了，有什麽事？”
“人家上来是想问问大哥中午想吃些什麽，老爸今天到外地开会去了，大哥正好可以安稳多吃点。”游子用同情的目光扫了扫哥哥那细得不像话的腰身——老爸也真是的！长期下去大哥会营养不良的！
臭老头不在？这倒是个好消息！感动于妹妹的心意，一护想了想，“天妇罗，不会太麻烦吧？”
“大哥想吃天妇罗？”游子立即眼睛一亮小脸放光，“没问题，我最拿手了，大哥你等着哦！”
听见妹妹兴冲冲地踏着楼板而去的脚步声，一护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游子有些什麽拿手菜。
平心而论，游子的手艺自然还比不上饭店那些专业的大厨，跟朽木家的厨子更是颇有段距离，但是游子的菜胜在有种“家”的味道，温馨而亲切，这才是最重要的。
记得刚刚开始接掌了家里的家务时，对着没比自己矮上多少的灶台小女孩真是两眼一抹黑，那段时间全家只好忍受老爸超末流手艺的荼毒，後来游子便让老爸帮她买来了教烹饪的光碟来，从头学起，颇有天分的她不久就能端出味道不坏的食物，後来更是越做越好，并且有了自己的风格。可惜的是，自己为了应付臭老头在饭桌上时不时的无理袭击，不是气得乾脆不吃，就是食不知味的一通快扒，很少能有仔细品尝的时候。
“喂！一护！不要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啦，真不适合你，很恶心耶知不知道？！”被忽略的魂无礼地打断了少年带着几分伤感几分怜惜的怀想。
可想而知又是一通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蹂躏！
“啊——住手！快住手！棉花……棉花要出来啦！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本来多少有点点心烦意乱的一护发泄出了不良情绪，顿觉神清气爽，看着作业薄、参考书、喜欢的小说和CD机、碟片什麽的都已经收拾齐整，少年轻哼了一声毫无愧疚地扔下了气息奄奄的魂，推门扬长而去。
“啊……一护你好狠！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魂咬牙切齿地抬起被踩得扁扁的头颅，“大姐～～～～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呜呜呜……”
下得楼来，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梨闻声抬头，皱眉看了看他，小小声地咕哝了句，表情顿时舒展起来，“大哥，你回来啦？”
夏梨能看见死神，虽然只在十刃攻击现世的时候提过那麽一次，之後就一如往常再也没说起过这个话题，但是一护知道自己不在，瞒得过臭老爸和游子（其实只有游子一个啦），却瞒不过夏梨。
於是坦然点点头，“嗯。”
“好奇怪！大哥不是一直都在吗？”游子疑惑的小脑袋又探了出来。
“哈哈哈，没……没事……弄错了……”饶有默契的两兄妹一起打着哈哈糊弄过去，眼见游子顶着一脑袋的问号缩回了头，才齐齐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接下来我要到那边住上一阵子。”
“是露琪亚姐姐的事情吗？”见一护点头，夏梨懂事地颔首，“没关系，一护哥要跟露琪亚姐好好相处哦，恋人就是要多在一起，多多相互了解啊……”
“什麽？我跟露琪亚不是……”突然顿住的一护纳闷地寻思着这话怎麽听起来那麽耳熟呢，然後想到的内容让他全身都僵硬了。
「白哉……说实话我觉得我真的是搞不懂你。」
「多多了解自然就懂了。」
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会•吧？！
内心电闪雷鸣，几十个硕大无朋的惊叹号冲天而起，似可刺破苍穹！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朋友也是需要多多了解的，这话根本就没什麽不对啊，话说我根•本就不需要反应这麽大……
沉湎于内心动荡的少年突然背後挨了一下妹妹的掌击，夏梨一脸坏坏的笑容，“虽然显得很不好意思，但是一护哥你没否认哦！加油，我支持你！”
这都什麽跟什麽啊！无从分辩的一护顿觉全身无力，“你误会了……”
巧的是电视里的都市偶像言情剧正好播到了男女主人公很不情愿地奉了父母之命相亲的场面。
一身昂贵和服被包裹得像个人偶娃娃的女主角面无表情地正坐着，在她父亲的死光逼视下深深鞠躬，“我是百合子，请多多指教，渡边君。”
“哪里！”西装笔挺一表人才长得有点白有点哉的渡边君表现稍微好上一点，“百合子小姐，请不必如此拘谨，很高兴认识你。”
然後一位嘴巴动得飞快的女士来活跃气氛，一护简直都没法听清她说了什麽，除了几个“敏感”字眼：“……你们以後要相互多加了解……”
“轰！”电闪雷鸣！山崩海啸！！小宇宙爆发！！！
去你X的多多了解，我要跟你划清界线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某贵族一个眼神一句话搅得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少年终於华丽丽地暴走了。
决心是一回事，而事实又如何呢？
事实是，两个小时後，准时赶到屍魂界的某代理死神还是很没骨气地坐在了朽木家的小茶室内，对着对面一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对茶道）的神气的朽木家大小姐开始了他的茶道教程。
按照少年本人的说法，“能看到露琪亚对我这麽恭谨这麽听话的机会大概一辈子也就这麽一个月了，错过的话我会後悔终身的。”——原来这才是你最终接下这个麻烦差使的决定性原因吗？
“嗯，基本姿势已经有了样子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看着一旦姿势不正确或者松懈就会在相关部位挨上一竹板却一声不吭的露琪亚，一护倒也佩服她的韧性——话说要不是她自己要求越严格越好，他哪里敢给露女王吃竹板啊！虽然当年自己也吃过很多就是了。
“多谢指导，你辛苦了。”对手背上扎眼的红色痕迹视如不见，露琪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我也觉得自己大有进步，找你来真的没找错。”不用死记硬背大本厚厚的相关书籍，一护的解说简单明了，让她能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麽，态度严谨没有丝毫姑息却不会让她紧张慌乱，一护这小子一碰茶道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打了你这麽多下，你将来不会报复我吧？”开玩笑地问道。
“怎麽会？我还是分得清好歹的。”再说你可是我未来的……嘿嘿，露出不怀好意的奸诈笑，露琪亚揉了揉正坐得快要没有知觉的双腿，艰难地站起身，“晚餐之前我先去休息一下。”上点药……哎哟，痛死我了！
“哎，等等我，我也要回房去整理一……”
“一护！”用惊人气势打断了少年的话，露琪亚锐利地盯着片刻之前还需要恭敬相待的“茶道老师”，变脸速度之快，着实让人惊叹，“你忘记跟大哥的约定了吗？来人，领一护少爷去主屋茶室去。”
这这这……这两兄妹这麽快就串通好了？被露琪亚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气势压倒的一护连退了好几步，就看见和门被拉开，现出恭恭敬敬跪在门外的佣人，“一护少爷，请跟我来。”
去吧，才下定决心了要划清界线的，不去吧，露琪亚在这里虎视眈眈着呢，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十六岁少年的人生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犹豫了片刻，一护觉得相比之下还是露琪亚比较可怕，而白哉也没做错什麽，相反，他对自己还满不错的，好吃好喝地招待，要怪也该怪那该死的偶像剧才对！（迁怒……）
心里建设完毕，少年於是不再多说乖乖跟着领路的佣人走了。将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露琪亚沉吟了片刻，然後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活像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看起来……有点戏哦……”
主屋的茶室很大，三面都是活动的纸门，只有一面墙壁，上面悬挂着“和敬清寂”的书法卷轴和点茶图，布置简单却极其清雅。
薄薄的光线透进，很是明亮。
看起来这里也是白哉平时看书休息的地方，一张长几上摆放着几卷古籍，笔墨纸张和古雅的灯具各安其位，一尘不染。
一只白地青木纹花器插着几至孤傲的白杜鹃。泫白的颜色，清傲的姿态，方寸之间，似可淩云。
回家後换上了淡青色常服的白哉没有穿着队长服时候的气势逼人，相反，在临近傍晚时分变得柔和而有热度的光线下，他的神情带上了几分闲散，於是清俊的眉目顿时可亲了不少，显得温润文雅起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见他进来，男子抬起头，顺手把书卷合起放到一边，“你来了？”
“嗯。”
不知怎的，有点不敢正视一瞬间似乎微微燃亮了的神采。
是因为夕阳正巧照了进来的关系吗？
“那开始吧。”
“好。”
同样的器具，同样的茶叶，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但是，制出来的茶会是一样吗？
细微的碰撞声中，心情总会慢慢地宁和下来，变得清澈。
白哉缓缓地啜饮了一口。
依然芬芳入心，却多了份云雾般的迷思，和柔软。
制茶的时候，你在想什麽呢？
白哉在心底微笑了。
……似乎也不是毫无所感啊。
“露琪亚学得如何？”
“很刻苦，也稳定地在进步，我倒奇怪为什麽她以前都学不会，其实在这方面她的领悟力还可以啊。”
“可能是以前的教师不适合的缘故吧，露琪亚一心想做到最好，过於求全责备，这种心态肯定不适合茶道。”
“有道理！我发现她一开始总是非常紧张。”一护也喝了口茶，皱起了眉，“今天泡得不好，口感有点晦涩啊。”
“我倒觉得非常好。”
“为什麽？”
“你看！”白哉指向了朝西的和门。顺着目光看过去，大敞的和门外，染上了天边玫瑰紫颜色的飞花漫天飘舞，似欲迷了人眼，一种说不出的凄迷之意，就那样飘扬着，翻卷着，零乱着，落了下来，落了下来。
绵绵无尽。
既美丽万分又无由伤感。
再喝一口，才发现原来那份凄迷真的随着微微苦涩的茶水，入喉，入心，然後徐徐荡漾开来。
一护惊异地望向白哉，这个人真的好……敏锐！什麽都懂！
“你似乎有点不安，为什麽？”
黄昏的光有种反常的明亮，那种明亮是以随时会消逝为代价的，所以看起来反而显得黯淡，少年的脸便在这样的光影中有点模糊，连带他的声音，都多了份缥缈的味道，“……我也不知道……”
白哉挑起了眉，似笑非笑，“不知道？”
啊，那种戏弄人的坏样儿又出现了，一护突然便有了点怨气，“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怎麽？”
“还装！你这家伙，总是喜欢戏弄我，看我笑话……”
“不是的。”截断的话音有种割裂了暧昧的清越，一护被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如果我有什麽地方令你不快，那我可以道歉，不过，我并没有存心戏弄你的意思。”白哉认真地看着一护。
越发糊涂了，“那你就是不存心地戏弄我了？”
“不是……”白哉有点想叹气了，这小鬼还真会绕话，“一护，你是很少有的会用平等的态度跟我相处的人，但是，在你之前我没有过朋友，所以……”还真不习惯这麽表达自己。
睁大了眼睛的样子显得特别的稚气，“你的意思是……你当我是朋友？”
“当然，你在四番队喊我的名讳的时候我就把你当作朋友了。”白哉责备地看着大惊小怪的一护，“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你根本没有……”
“不是不是，我也是一直把白哉当成朋友的。”果然啊，就说嘛，白哉虽然是贵族，但是贵族也是需要朋友的，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正常得很嘛！一护长吁了一口气笑开了颜，既放下了心，又有点得意，还有点点……失望？不会不会，怎麽会是失望呢？是高兴才对！嗯，没错，就是这样！
接下来的闲聊自然就轻松了，有趣地望着完全放下了戒心笑得眉眼弯弯的一护，白哉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静静地听着少年天南海北的话题，时不时点评几句，一针见血恰到好处的见解总能引得少年更加兴致高昂。
能跟白哉聊得这麽投机，这是之前始料未及却又真真实实发生了的事情。
似乎自己想表达什麽白哉总是能很轻易地理解，把一个个话题处理得既能让人深思又不显枯燥，从不冷场。。
白哉果然是很有学问的呢！
“对了，我这次带了新买的碟，是大塚爱的新专辑，白哉想不想听？”献宝似的掏出CD机，一护分了一个耳塞递给白哉。
接住耳塞，“大塚爱？”
“嘿，这你就你不知道了吧，是个歌唱得很好的歌手啦，人其实非常漂亮，不过她的歌比起相貌更加出色，听听就知道了。”一护自顾自地把耳塞塞进耳内，“前阵子考试太忙，我买了都没来得及听。”
学着一护将耳塞塞进耳内，两人因为共一副耳机的关系不知不觉靠得过近了，近得都可以闻到少年的发香，头顶的发璿反射着夕阳，看起来很是俏皮的样子。
按下键，过门之後，是一把清丽安静的女声。
少年微微垂敛的睫毛掩住了总是散溢光芒的眼，这才发现他的睫毛颜色很淡，而且很长，在夕阳下近乎透明，投下了淡淡的扇状金灰色阴影。
悠长的调子，惆怅的歌词，潮湿酸涩的思慕和爱恋。
挨住了手臂的肩膀窄窄的，看得见细瘦到精致的颈线和锁骨。
一小片温热。
很想拥入怀中，但是不可以。
这样，已经很好了。白哉也闭上了眼，眼前一片温暖洋溢的金黄。
那是分分秒秒都流逝着也分分秒秒灿烂着的夕阳光影。
……………………
…………………………
在下着夏天气息的雨中
纷纷落下的金鱼烟火
强烈的光线
让眼前一片迷蒙
一瞬间映出的是你温柔的脸庞
…………………………
………………
你知道麽？一护，我只想一直看着你，宠着你，分享你的温暖和光芒。
所以，不要离开好吗？
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