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人很容易被一己的联想困着,然後要求他人达到他们的想像。例如好学生等於好成绩等於好操行等於无慾——所以像伍越伍灵这种好学生必然时时刻刻将精力花在读书或运动上,而不可以有时间处理自己的慾望。去到一个地步,甚至有人觉得他们不会自慰。
他问芥子隔多久做一次,芥子笑了笑。现在想来,那时芥子的笑容与刚才梦中的一样,他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乾皮,皮上每一条细纹也包藏了一个故事,伍越想咬破那一层皮,啜饮皮下腥甜的血水。不知为何刚才在梦中没有这样做。
伍越翻身仰卧床上。他清楚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才胆大地自慰两次。奇怪的是他每次自慰也没有特定的对象,有时甚至脑里没特别想起什麽对象,下面就硬了,用手束着性器做活塞运动,射。他觉得人好似一道道数学题,一加一等於二,圈着性器套弄等於精液。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刚才他那一次发泄是缘於有芥子在其中的那一场梦。
他什麽也不去想,至下身液体半乾成黏块,才起床,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套上衣服,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打了个大乞嚏,出去抽张面纸用力嚊,鼻涕连着眼水浸湿了纸巾,弄得他一手黏液,抽了几张面纸才擦乾净。他洗手,没有忘记要一边洗,一边唱生日快乐。
他行入厨房,煮热爸留给他的早餐:一窝粥、一碟芽菜豉油炒面——每天的早餐由不同人负责准备,今天轮到爸。伍越没想过吃不经翻热的食物,因为那不合规矩,若是芥子,肯定饿起来就这样吃下去,他是一个连胡子也懒得刮的人。
他坐在饭桌前食早餐,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三日前,他是不会想到三日後的自己睡到十点、自慰两次才起身,洗澡後才去食早餐,但他刚刚做了这些他前几天想也没想过的事。他是不该做这些事。他应该坐在学校跟芥子一齐上课,但事实是他已经无法这样做。於是他想,有人偷了他的生活、偷了他的时间。
是说偷走了那些生活片段?是否找到小偷就能夺回原本的生活?当人不得不经受巨变时,很容易联想到外力:必须塑造一个敌人,信有敌人的存在,坚决自己的意志,才有可能熬过难关,不然只能推开窗纵身跳下去完结一切事。
伍越也信有这样一个敌人,只是他没打算揪出对方打一顿。
他开电视看新闻。中小学第一日停课。永远有新的人感染。人连悄悄地死去的这种基本尊严也被偷走了,他们的死经过大群报道,能引起恐慌多於同情。看来好一阵子无人敢食野味。无形的人陆续偷走他想要的城池,用病毒将之据为己有。反廿三的声音好小好小,无人有空思考什麽是国家机密、什麽是叛国,以及什麽是上面政府的敌人。大家只知道眼前的敌人叫做「沙士」。在人们心里,病毒不再是一堆无性的物体,它们是恶魔。一时间无什麽人有空批评上面的做法。愈来愈多食肆老板大叹生活艰难,食客锐减,没人敢出去食饭。聪明的人不再抢购醋与板蓝根,他们买口罩与日用品。
这时家里电话响了,是某大学打来做民意调查,伍越说他没有空。隔不过十五分钟,又有电话打来,问伍越是否需要美容服务,伍越说我妈妈不需要。一小时後,当伍越伏案温习时,电话再响,他听到芥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