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踏进江以默的住处,梁芙洛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的生疏,反倒是很自然地跟着他进了厨房。
看着他将手中两大包提袋往桌上一放,迅速地卷起袖子,便敏捷地动手开始准备晚餐,梁芙洛对於这流利到没有一丝停顿的动作只能望尘莫及地轻叹。
别提做饭了,她是那种光只是煎颗蛋就可能把整个厨房炸掉的厨房白痴,这辈子要做到像江以默这般高深的功夫,恐怕是连用妄想形容都嫌还太客气了。
在流理台前清洗着蔬果,江以默转过身准备再取来方才买来的新鲜牛排,眼角余光恰巧瞥见了那自始就伫在餐桌旁瞅着自己的女孩,原本迅捷的动作稍微放慢了下来。
他双手一边在购物袋里翻找着牛排酱,一边分神对她说:「先到客厅坐一下吧?那里的东西都随你用,想喝饮料的话冰箱有,自己拿就行了。」
语毕,他立刻旋回料理台前又忙了起来,害得原本启唇打算说要帮忙的梁芙洛只能尴尬地张了张口又闭上,乖乖听从他的建议去客厅耍自闭。
这样也好,她快点离开那危险的范围,免得什麽忙都没帮上还得害人家赔上一个厨房。
过了好半晌却没听见耳边传来电视机的声响,江以默回头往客厅的方向望一眼,唇角扯开一笑,对着那远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女孩喊了喊。
「芙洛,用不着这麽拘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闻言,梁芙洛扬起眼看向他,他却又在下一秒转回身子继续忙碌,她扁了扁唇,对於这种被冷落的感觉有些不大舒坦。
他干嘛那麽认真在处理那两块泛血的牛肉啊?不就丢到锅子里煎一煎就得了吗?还那麽费工夫……
把她一个人丢在客厅然後扔一句「用不着这麽拘束」就想打发她,这种待客之道简直过分!
好呀,是他说「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
仗着他这句话,梁芙洛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彷佛古代帝皇微服出巡那般,高挑的身子在客厅内四处游走,刻意昂着下巴高傲地环视着每一个柜子上摆放的物品。
他的书架上不外乎都是些与广告设计有关的杂志书籍,还有许多以广告类别排放整齐的企画书,再来就是些美观用的小盆栽。
「……」
只是……为什麽她在客厅里晃过来又走过去,就是没看见有疑似相框之类的东西?
难道江以默这家伙不喜欢拍照?
但就算再怎麽不喜欢上相,也总会有几张高中大学时的毕业照吧?
「江以默!」她狐疑地朝厨房喊了喊。
「怎麽了?」正在调火候的男人回过头应了声。
「我可以去你的房间吗?」她像个极其有礼的孩子,扬起黏腻腻的讨好笑容问道。
「去呀。」他爽快地答应,在看见她欣喜的弧度後嘴坏地补述:「别偷走我的衣服就是了。」
「神经病啊你!」梁芙洛嫌弃似地低啐了声,便转下门把走入里头。
房里的一片阒黑被她一手按下开关而驱逐得无影无踪,里头的摆设和客厅差不多简单,配色也单调的几乎只有不到五种的颜色——四面的墙上刷上浅蓝色的油漆,天花板则是纯白色的,家具如衣柜、书桌、矮柜、台灯、单人沙发,几乎都是黑白灰的色调,连那张大床上头铺的床单都是灰色的。
要不是有着那片可以让外头光线透入的落地窗,她真的会怀疑这房间住久了会不会让人得了忧郁症?
江以默这家伙到底为什麽要把自己的房子弄成这副德性,家明明就是一个放松、让人休息的地方啊,这男人难道连待在家里都要这麽压抑自己吗……
「……」
思绪意外地跌入了一潭深沉。
……
江以默依序将摆盘好的五分熟菲力端上桌,接着转身盛了两碗海鲜浓汤,又从流理台上头的黑色橱柜里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摆在一旁,将摆在冰桶里的香槟开瓶之後优雅的倒入七分满,金黄色的色泽在暖黄色的灯框下更显迷人。
转身朝客厅的方向望去,却没看见那女孩的身影,他轻蹙了下眉,迈步往房间走去。
方走到门口,他便从面前的立镜上头看见了她沉默失神的面孔,唇角微勾,他跨步走近她身旁。
「想什麽,这麽入神?」
这一声低唤拢回了梁芙洛深陷的思绪,瘦小的肩头一颤,她有些急忙地回头,却险些撞进他怀里。
「我房里没什麽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见她迅速泛红的脸颊,江以默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知道你是不是藏了女人?」听出他言下的戏谑,她撇嘴回呛,美丽的双眸别有意味的朝他睨去。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遗憾地抿唇一笑,深邃的眼勾出了浅淡的笑意。「除了以柔之外,你是第一个踏进我房间的女人。」
「……」
这一袭诡异又暧昧话语让梁芙洛白皙的颊上染上了几丝不明的绯红,像是要掩饰尴尬那般,她故意低骂了声「神经病」,便低着头急忙从他身旁逃出了这意外旖旎的氛围。
江以默回过身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憋下了满腔的笑意,这才走回厨房。
「哇!你会不会准备的太高级呀?」一看见漆白的木制餐桌上摆着的精致料理,梁芙洛忍不住惊叹。
姑且把她的惊讶当成赞美,江以默轻笑了声,绕至她身後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座椅,待她坐下之後才又旋回她对面的座位落坐。
「吃吃看,希望合你的口味。」他朝她挑了挑眉,没忘了她那挑嘴刁钻的胃有多难伺候。
闻言,梁芙洛恭敬不如从命地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像是被厨房里柔和的气氛影响似的,举止优雅而美丽。
然而,每多咀嚼一下,她的表情就越渐丰富,口中的牛肉鲜嫩又绵密的口感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能享受着这般顶级的美食飨宴,仔细想想,距离上一次都已经是一年前老爸老妈的结婚纪念日了。
水灵的双眸投以充满崇拜的目光,她无法否认自己几乎爱上了他的手艺,他总是能满足她那张连母亲都嫌难伺候的小嘴,无论是平凡的牛肉面或者眼前精致的五分熟菲力。
「喜欢吗?」对上她的眼,江以默轻声询问,噙着笑等候她的评论。
「不当厨师太可惜了。」她一脸扼腕地瞅着他,表情诚恳认真。
「多谢抬爱。」被她真挚的语调逗笑,他难得腼腆地抿着唇,模样竟像个大孩子那般,令她有一秒分神。
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江以默从椅子上起身走至小吧台边,拿起摆在上头的两杯香槟旋了回来,将其中一只杯子递至她面前。
「呐。」
梁芙洛有些疑惑地接过,抬眼看向他,不解地偏了偏头。「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他不语,只是笑着摇头。
「那不然你干嘛心情这麽好,还请我吃饭?」好看的细眉微挑,她怀疑他的笑意中可能暗藏玄机。
「想找人庆祝我拿下了跳槽之後的第一个大案子。」他摇了摇手中的香槟,然後将杯子凑到唇边啜了一小口,动作如中古世纪的西欧贵族,优雅而迷人。
梁芙洛愣了一眼,连忙别过头,刻意忽略他那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吸引她的深邃轮廓。
「恭喜你。」她匆促而似敷衍地道,慌乱地喝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拾起刀叉装作若无其事般地继续用餐。
江以默自然是察觉了她的异状,毕竟……她那因为把长发勾到耳後而裸露在空气中的耳根子已经很没骨气地出卖了她地泛红了。
抿着笑,他没有戳破,只是绕回位子上坐落,同着她继续用餐。
过了一会,眼角余光瞥见了她的刀叉若有似无地戳弄着盘子里头装饰用的绿花椰及雕花红萝卜,他立刻想起她挑食的坏习惯,平坦的眉心微蹙,唇角却扯出了一抹轻浅。
见她双颊微鼓,如同孩子般的淘气模样,他好心地出声搭救,「不想吃的东西就搁到我这吧。」
梁芙洛一愣,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向他,却被那直接迎来的笑眼瞅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迟疑了几秒,还是动手把盘里那些她不特别爱吃的蔬果一一地堆到他的盘子,结果到了最後,她的餐点只剩下那块吃了一半的菲力及佐料用的番茄。
江以默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接收了所有她不想吃的东西,她挑食的程度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最後还是忍不住说:「下次不喜欢吃什麽就先告诉我吧。」
「……」
梁芙洛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装作没听见似地继续吃,耳朵却更红了。
用完餐,江以默坚持不让她这个客人替他分担厨房的善後工作,硬是用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把她赶到了客厅,这回还附赠了一句:「想喝咖啡的话自己煮吧,咖啡机应该会用吧?」
瞪了他一眼,梁芙洛在他的指示下自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了两个黑陶瓷杯,转身走到吧台边操作上头那高级的咖啡机,小嘴还念念有词的。
竟敢瞧扁她不会煮咖啡?她就偏要煮给他看!
咖啡机研磨着咖啡豆的声音隆隆作响,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正在洗碗的江以默转身瞥了一眼那高瘦的身影,摇头失笑。
他怎麽可能忘了这女人有多好强?
收拾好了餐具,他又洗了一次手,这才缓步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房子,丝毫没有前几次的生疏拘束了。
「呐,你的。」见他到来,梁芙洛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桌上那杯咖啡是特地煮给他的。
「谢谢。」他轻笑着端起咖啡,惯性地先放在鼻前闻一闻那浓浓的香气,才凑至唇边抿了一口,浓醇的口感自舌尖化开让他忍不住闭上眼,勾起了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睁开眼,他望向她,「很好喝。」
「……那表示、你家的咖啡机没坏。」习惯了他平时的嘴坏,这回得到了他意外的赞美,梁芙洛有些受宠若惊地结了巴。
耳朵又红了呐。
江以默抿唇莞尔,选择在离她最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梁芙洛觑了他一眼,咬了下唇又将视线别开,反反覆覆了几次,终於等到了他挑眉笑问了声:「怎麽了?」
「那个……」她张了张口,又把眼神自他身上挪往远方。
江以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幕入眼帘的是那把静静躺在柜子里的西洋剑,他又回过头,捕捉到了她眼底闪烁的好奇光芒,於是他柔声地询问:「想拿拿看吗?」
「啊?」没料到他会这麽说,梁芙洛惊讶地低叫了声。
他抿着笑,起身往柜子走去,俐落的打开隔尘用的玻璃橱窗,缓缓抽出摆在架子上的长剑,凝视了一会才旋身走回她身边。
「呐。」
看着眼前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的银剑,梁芙洛小心翼翼的接过,重量与她执勤时佩带的警用手枪差不多,对她而言还不算难掌喔。
见她拿剑的架势生涩却有些模样,江以默扬唇朝她挑了挑眉,「要试试看吗?」
「可以吗?」梁芙洛持剑望着他,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雀跃。
他轻笑着颔首,走至她身後,「肩膀先放松。」边说边抬起她持剑的右手调整成预备出击的姿势,令一手则是轻托起她原本垂摆在腿边的左手手肘。
「……」
梁芙洛屏着呼息微低下头,身後传来的亲昵触碰让她羞赧的红了脸,身体却仍是听从每一句从他唇里吐出的动作,由着他一一地替她做细节的调整。
「左脚先向左转九十度,重心向後倾摆在左脚。」
「出手的时候右脚往前踩一步,顺势把身上的力气一起放出去。」
他一边讲解边自身後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向前推,同时梁芙洛也依照他所说的踏出右脚,整个出击的动作虽然缓慢却流利。
「不错,还蛮有架势的。」江以默松手,唇边噙着赞赏的笑容。
「真的吗?」听他这麽说,梁芙洛悬在半空的心霍地舒坦,转头对他露出笑靥宣布:「我还想再试一次。」
他轻颔首,向後退了一步,让给她足够的空间。
梁芙洛转过身,深吸了口气,接着照刚才他所说的缓缓抬起双手预备,左脚向左转九十度,重心向後倾摆在左脚,下一秒右脚往前一踩,酝酿在体内的力量顺势而出,飞快而刚猛的刺击在空气中划出了一声动魄!
没想到她才初学没多久就能把出击的动作做得有模有样,江以默眼底闪烁着惊喜和赞叹,顿时激动地一个箭步向前,收回长剑的梁芙洛却在也在同时回过身,就这麽意外地撞进了他怀里……
结结实实的碰撞让她轻瘦的身子往後踉跄,江以默眼明手快的伸出手及时稳住她向後倾倒的重心,那过分亲近的距离把原本欢乐的氛围以不明浅淡的暧昧取代……
感受到自己全身的重量全由身後那双大掌支撑着,梁芙洛连忙低下头,小脸染上了驼红的赧色。
察觉到空间里慢慢油生的尴尬,江以默连忙抽回手,以手抡拳掩在唇上乾咳了声,「没事吧?」
「嗯……」梁芙洛点点头,连忙退了一步,然後伸出双手将西洋剑捧在他面前,「谢谢。」
「不会。」他接过剑,转身走至柜子前将它摆放回位,关上玻璃橱窗後才又旋回她身旁,却不如方才亲近的保持着安全距离。
见她咬唇不语,他扯了扯唇,「我送你回去吧?」
「喔。」梁芙洛尴尬地应了声,低首快步往玄关走去。
他刚才果然吓到她了吧……
望着她再度落荒而逃的背影,江以默忍不住叹息。
-
後来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梁芙洛只不过是突然嘴馋似地嚷嚷了声「好想吃霜淇淋喔」,那个好心充当她司机的男人就默默地把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见他拉起手煞车,取下车钥匙,梁芙洛困惑地看向正解开安全带的江以默,像是不明白他为什麽做出这一连串的举动地眨了眨眼。
「不是想吃霜淇淋吗?」对上她满眼的疑惑,他轻笑了声。「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是道地的英国冰淇淋,很好吃。」
听他这麽一说,她眼睛一亮,快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动作迅速的丝毫没有一秒浪费。
江以默下了车,将车子落锁之後走近她身旁,望着她如孩子般满心期待的模样,他莞尔失笑。
「走吧,别跟丢了。」看着眼前闹街上的人潮,他出声叮咛,这才往前走去。
「又不是小孩子,怎麽可能跟丢……」梁芙洛努了努唇瞪着他高大的背影,不满地低声咕哝,修长的腿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梁芙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右侧那仓皇朝她方向横冲直撞而来的黑影撞上,强大的力道撞得她重心全失,娇瘦的身子煞车不及地撞上了後头的圆柱。
「噢!」她吃痛地低叫了声,些微的刺痛自背胛上蔓延开来。
「芙洛!」走在前方的江以默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旋回脚步奔往她身边。
正当他距离她仅剩一步之差时,一道惊慌的呼喊声盖去了他唤她的声音。
「抢劫啊!救命!他抢了我的皮包!」
身为警察的梁芙洛一接收到这敏感的词汇,全身上下的细胞彷佛活了过来似的,水灵的双眸闪过瞬间染上了锐利的英气,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快速转身,往那抹黑影逃跑的方向追去。
「芙洛!」
见她飞快地奔驰而去,江以默有些无力地抚着额,黑眸迅速地环视了一圈这附近的街道及人群,脑中迅速整理出窃贼最可能逃逸的路线,立刻当机立断迈步飞奔。
他高大的身子俐落地在人群里穿梭,在巷弄底的最後一个路口弯出,视线立刻补捉到远方莫曰二十公尺处正往这狂奔而来的黑影。
眼神转往四周,在右手边的地上瞥见了一罐倒在地上还半满的瓶装饮料,勾起唇角,他迅速地奔上前,踩稳脚步之後迅疾地抬腿。
高速旋转的保特瓶依照他计算好的轨道笔直地往前飞去,不偏不倚地正中了那不断回头张望而忘记注意前方的窃贼,那巨大的冲击伴随着骇人的声响让他瞬间重摔在地上!
後头追捕着他的梁芙洛见状,虽然不晓得他为什麽倒地,却立刻抓紧时机上前迅速地将他反手制伏,瞬间,一道既凄零又难听的惨叫声划破热闹喧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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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他们陪着那名妇人一同到了警局做笔录,负责受理这个案件的员警一见到她便殷情献个没完,一会又是泡茶,一会又是送水果甜点的,搞得她做笔录像是在接受专访一样。
「梁警官,这次你帮了大忙,谢谢!」收回她签名的资料及原子笔,对她倾心已久的男员警笑呵呵地直向她道谢。
「哪里。」梁芙洛客气地回道,唇边微笑的弧度却有些心虚。
那个强匪根本就是事先被人摆平了,她只不过是刚好跟在後头,所以才抓到他的……真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扁了扁唇,她向局里还在办公的员警们道过再见之後,这才步出外头。
一步下阶梯,她便看见倚在车旁等候她的江以默,他像是感应到她的到来那般缓缓抬起了头,深邃的黑眸对上她的,原本平坦的唇角微扬。
梁芙洛朝他走去,江以默上前了一步,恰巧在她面前。
「笔录做完了吗?」
她点点头,见他的唇被外头的冷风冻的有些泛白,柳眉下意识的轻拧。「干嘛不到车上等?」
「突然很想看星星了。」他回答,替她打开了车门。
台北光害这麽严重,今天的云又特别厚,要看到月亮都很困难了,还看星星咧?这男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梁芙洛瞪了他唇边的笑容一眼才上车。
江以默绕过车头坐进了车内,侧身系上安全带,抬起头的瞬间却意外地瞥见了她脸颊上浅浅的一道红痕。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抚,「怎麽了?」眉宇紧蹙。
颊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梁芙洛猛地一颤,连忙躲开,小手迅速地覆上他刚才触及的地方,尴尬地扯了扯唇:「有怎麽样吗?」
察觉她眼里的惊吓,江以默有些难堪地收手发动引擎,缓缓踩下油门。
把视线转向前方的路况,「受伤了都不知道吗?」询问的口吻平淡,像是要刻意忽略方才那氛围里的尴尬。
「喔……」梁芙洛抿了抿唇,回想了一会才开口:「可能是刚刚在做笔录的时候,被那个现行犯抓伤的吧。」
「他攻击你?」闻言,江以默立刻转头看向她,如潭的黑眸燃起了几丝怒意。
「没事啦,我有躲开,而且、也没什麽感觉,你不用那麽紧张……」听出他上扬语调里的情绪,她连忙安抚,慢半拍地发觉他注视着自己,又低声斥道:「开车的时候看前面啦!」
听她这麽说,江以默闷吭了声,把目光转回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些。
昏暗的光线中,梁芙洛看不清他现下究竟是怎麽样的表情,只是从他有些沉的呼息中她隐约能感受到,他好像不怎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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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江以默把她载到了药局,说什麽都坚持要替她上药才肯送她回家。
「江以默,那不过就是小小的伤口,你干嘛大费周章啦?」被他强迫坐在高脚椅上,梁芙洛瞪着身旁那在拆封食盐水的男人抱怨地低叫,转身想要逃跑,却第三次被他一把拎了回来。
江以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只是转头又跟老板要了红药水、棉花棒和OK绷。
「江以默……」她还想在申诉,却被他锐利的瞪眼驳回。
那慑人的眼神让她讷讷地瑟缩了下肩膀,咬着唇不敢再多吭一声。
「头转过去。」他突然下令。
她困惑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手里的消毒工具已经准备齐全,就等她乖乖就范。
「一定要吗?」她扁着嘴,水灵的眸求饶似地眨了眨,表情好不无辜。
面对她如孩子般稚气的央求,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转、过、去。」
「……」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扁起唇表示无言的抗议。
「会有点痛,忍一下。」他边说边捧起她的脸,放轻力道小心翼翼地替她以食盐水清理了几次伤口,接着又沾了些红药水消毒,然後又一次反覆地以食盐水清理乾净之後才替她抹上药膏。
整个上药的过程梁芙洛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因为身旁这男人替她上药的动作根本温柔到一个极致,连说话的声音都轻的像是羽毛那般搔痒着她的耳朵,她甚至能感觉到被他手指抚过的脸颊正疯狂地发烫着……
「好了。」小心翼翼地替她贴上OK绷,江以默柔声宣布,这才转过身收拾柜台上的物品。
「小姐,你男朋友对你很好耶!这种小小的伤口也处理得这麽仔细,你真是有福气唷!」站在柜台里欣赏这对郎才女貌的老板郎声道,充满暧昧笑意的眼神瞅得她浑身不舒服。
闻言,梁芙洛红着脸瞪向江以默,没料到那男人一副彷佛什麽都没听到那样,只顾收拾,不作澄清。
「哎哟!你不要害羞了啦!我跟你说喔,当年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才会被我感动到一辈子没有我不行!」老板故作娇羞地朝她摆了下手,然後自顾自地说起当年的追妻过程,口吻里夹带着满满的骄傲和爱恋。
梁芙洛尴尬地扯了扯笑,伸手拧了下身旁男人的手臂。
突然遭受攻击,江以默无辜地看向她,立刻被她充满杀气的眼神穿心。
看出了她因被老板调侃而难为情的心思,他拿起剩下的东西走向柜台,客气地询问:「这样多少钱?」
「来、我看看!」一听到钱,老板立刻从回忆里抽身,开始一一清点。「食盐水五十九,棉花棒三十九、红药水二十九、OK绷四十九,这样总共……一百七十六,啊看在你女朋友这麽漂亮的分上零头就去掉吧!」
「谢谢。」他笑着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钞票。
收下找零之後,他才方转身,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已经走出店门口,从她急速离开的背影看出了点端倪,江以默快步跟了上去。
「芙洛?」在车子前他喊住她,见她脚步停下,他才走至她面前。
冷蓝色的路灯下,他看见了她脸上隐约的赧色和几丝不明的怒意。
「你生气了?」他试探性地低问。
梁芙洛抬眼瞪向他,「你刚刚干嘛不解释?」白皙的颊上染上浅浅的绯红。
「解释什麽?」他刻意装作不明白地问,对於她脸红的模样感到几丝喜悦。
「解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啊!」她再瞪他,略显激动而扬高的声音里夹藏着隐隐的娇嗔。
「可以省六块钱耶。」他抿起唇,表情无辜的可以,好似那六块钱比她的清白还重要那般。
「见鬼的你最好会在意那六块钱!」梁芙洛失控地低吼,气愤地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轻易地攫住了步伐。
「当我女朋友不好吗?」
「……」
梁芙洛狠狠地愣在那,脑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句炸得乱哄哄的。
望着她颤抖的肩头,江以默低叹了声,松开了圈住她纤细的手腕,「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便迳自转身旋回车子旁。
然後沿路,他们不再有人开口说话。
然後,直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遥远公寓里电梯口,他才真正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