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魄心系列]華伶曲 — 華伶曲˙章十七˙情

正文 [魄心系列]華伶曲 — 華伶曲˙章十七˙情

林卿官静静站在楚以华身後一步半的距离,不多时,一人打了帘子进到雅间,只微微欠身,送上两盏刚泡好的茶,一盏放在楚以华面前,一盏放对面,楚以华正闭目养神,此时眼睫毛震了震,目光倏地定在这送茶的人身上,犀利地彷佛有千支箭羽要将他射穿,但只一瞬,这人竟对楚以华长年处於高位的气场浑然不觉,面上连一丝惊慌也未显露,只含着一抹笑意谦虚又带些抱歉地说:「小的奉命送茶,打扰公子了。」

楚以华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正待开口,却听得脚步声走近,此人微微欠身,似乎晓得是谁,早对方一步打了帘子,映入楚以华眼里的,便是一只漂亮白皙结实的胳膊,伴随着一声疑惑,似乎是对打帘扑空感到不可思议。

「咦?」

这男人恭敬客气的说:「大人,请。」

纪子伶还未真走进去,便看进了一双隐忍而带着笑意的眼眸,那样熟悉的面貌神态,令他马上错开了眼神,接着便瞧见叶云对着他轻轻皱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夜晚很冷,纪子伶身上的披风此时早已解下,但楚以华仍旧从对方面容上看出几许寒意,纪子伶惯性温和的目光很快地扫过楚以华跟林卿官,显然有看见矮桌上刚泡好的茶盏,他看着那名送茶的男子,语气竟似有些叹息:「这也真是太麻烦你了,叶管事,我不过偶尔来一次,其实不用这麽大费周章。」

这名被称作叶管事的男人收起了脸上方才那抹含笑,肃容而不卑不亢的说:「主子交代的事,小的不敢怠慢。」他的话说的一板一眼,面对纪子伶,背对着楚以华,纪子伶分明看见他眼神可不是这麽说的,这让纪子伶有些无奈,摆摆手说:「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那小的先失陪了。」

叶云又是一礼,方退了出去,纪子伶回头对苏安低语了一句,苏安便也依样退了出去。

至此,纪子伶才重新把目光放回楚以华身上,楚以华深沉的目光微微一闪,抬手招过林卿官,语气轻松随意:「小林,你也去外头守着吧。」

其实外面根本不需要人手,因为三楼本来有不会有寻常客人上来,而且这儿是吉利茶坊,他们所在的这个雅间,其实就是方绍言平日休憩办公之所,布置也相对精雅,纪子伶晓得送茶是一般新来的丫头小厮在做的事,但他晓得楚以华那样说只是藉口,他也无意说明,只是侧头打量了林卿官一眼,此时林卿官已经依令走了出去,因次并未看见他眼中那抹意味难明的光。

转过头纪子伶眼里又恢复了神态,惯常和气的低声笑道:「宫里的蟠龙雕花大椅不坐,跑到这儿来坐便宜货干嘛?」

楚以华皱了皱眉,忽然间看不惯对方习惯性防卫起来的温文神态,他的眉眼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凝在皱起的眉心,语气没有发怒,平和的沉了沉:「子伶。」

纪子伶一滞,那和气的神态被他这一声呼唤打碎,面上似有千言万语,双脚也像是被锁住一般动弹不得,他凝望楚以华片刻,似乎明白楚以华那神情的意味,那清脆而好听的男中音片刻後才缓了下来,带点无奈说道:「偏静,你让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他说着,缓步走到楚以华对面坐下,楚以华却忽地伸手扯住了他:「子伶。」

楚以华的力道不重不轻,他顺势站了起来,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圈住了纪子伶的腰,隔了一会儿才低声再度唤道:「子伶……」他的语气微微迟疑:「你……」

纪子伶温顺地让他拉去,俯在他肩上,说话间低沉地夹带了细微不易察觉的决绝:「我来了,所以别问,好吗?」

他虽是在问,却根本没有真的在询问的意思,不如说他声音里那轻微地、在楚以华耳边好听一如当日分别时的嗓音,如丝弦一般狠狠拨动了他心中唯一一处柔软的地方,楚以华情不自禁地揽着人坐了下来,纪子伶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坐在他怀里,好似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楚以华微微一笑,神色沉静如水,一手放在他腰间,笑着轻声说:「你不让我问,但你却是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对不对?」

这种暧昧的姿势,楚以华只要愿意,想做什麽都可以,纪子伶却像是不知道一般,披风解下後,里头的衣服穿得很薄,入夜的低温,让楚以华感觉他似乎环着一只初夏时刚凿出来用於降温的凉爽冰块。

纪子伶低垂着眉眼,也不晓得在想些什麽,嘴里却说道:「应该吧,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

楚以华眼底带出微微明亮的笑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可是纪府二爷,原来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候?」

纪子伶闭眼片刻,又睁开眼廉,这次,他的语气浓浓的带着疲惫:「所以,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不等楚以华接话,他又说:「我很想相信你,可你跟我哥其实都是同一种人,所以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可我又想赌一赌,你说,我该拿你怎麽办?」

「哦?原来我跟纪爷是同一种人?」楚以华饶富兴致的追问。

纪子伶看着他,双手环住他脖颈,微微移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目光露出女子一般的媚态,嗓音又是那日扮演「彤仙」的清甜女声,娇娇俏俏的语气:「皇上难道不晓得,同类对同类的味道会特别敏感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若不能利用,又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还不如除掉省事的多,是吧。」

他扮的女声清甜温软,淡淡的自然带有一股清香,可细细思量他话里的意味,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楚以华怔了几秒,不仅不恼,方才眉心那缕怒意飘散,望着纪子伶的目光凝起了淡淡的温柔:「是啊,你说得很对,不过比起龙椅,我更喜欢有美人相伴。」

他的嗓音沉沉的,说这话时,却意外地温软,一手自他腰间,悄悄地往里探去。

室内温暖如春,没有被动过的茶盏热气升腾,白乐乐亲手点上的薰香,也一同飘散在空气中,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解,茶是方绍言特意吩咐地,微苦而甘甜的人参茶,就像楚以华此刻温柔呢喃的低语。

纪子伶眉梢只是浮起一些轻薄的冷寂,那麽不经意,他轻轻偎着楚以华,动作很亲昵,却是不动声色地制止了对方的动作,肢体动作像是想取暖,然而他低眉间毫不掩饰的轻微的疲惫,只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凉畏寒。

楚以华目光一闪,怔神了片刻,他见过佳人无数,各种神姿体态,但那都是视觉上的美艳柔婉,为的就是他的宠爱,而今,怀里的人并无一点取悦他的意思,那似有若无的无奈语气,忽然间无法和他记忆中的小孩子连结起来,他伸出食指轻轻摩娑着纪子伶皱起的眉,只微一犹豫,便吻了上去。

他不着急,他知道,纪子伶既然来了,就必定会问,再说,外头守着的人必定比他着急的多。

可楚以华难得有这样的辰光,有一个旧识,一个旧友,一个不晓得算不算的上是情人的对象,能令他一时之间忘记那些繁琐的政事。

「偏静……」

感受到对方蜻蜓点水般在他眉梢上的轻吻,纪子伶微抬起眼,他感觉的到,也看的出来,楚以华在等他说话。

纪子伶又是看着他的面容,收起了疲惫的神色,又是温和的开口:「我只问你一次,紫英,是不是你一手计画的?」

楚以华眼瞳微微瞪大,面上有些惊怒不定,但很快又平静如水,他仔细地看着纪子伶,最後轻摇头哂然乾脆道:「是。」

「果真如此。」

纪子伶的语气听不出是气恼或是意料之中,他随即追问:「为的什麽?」

楚以华轻轻抚着他的面颊,纪子伶也任由他去,这副光景,任由谁来看都会是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楚以华神色带着俊雅的笑,指尖摩娑中有着说不出的坦白,「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在等四哥回来……或着说,我是在逼他回来,我本来打算着以微服做藉口,特地跑去临天,不过是因为紫英当初是由五王爷送进宫的,後面的事,既然你这麽直白的问我,我想我也不用说得太详细,对吗?」

纪子伶默不作声,楚以华只是揽着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轻语说道:「但我没想到是你……我唯一的失策,就是你跟你兄长。」

纪子伶的神情似乎有所触动,楚以华揽着他的力道加重,仍旧低声轻语:「真的……我没有想过把你也算计进去,你说我卑鄙也好,无情也好……」话未说完,纪子伶突然打断他:「我知道。」

他的语气微微急促,不知是否想起了什麽往事,靠在楚以华怀里,纪子伶缓缓道:「很多年了,你有你的不得已,我也有我的无奈,难道你觉得,现在在你腿上,能够好端端在这儿让你轻薄的这个人,很单纯吗?」

楚以华看着他的神情,情不自禁地说出口:「子伶,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管你到底想干嘛,也不管你是不是对我有情。」

纪子伶阖上眼帘,呼出一口气,苍白的面色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只一件事,我想我该对你说清楚。」

楚以华在他说话间,低头去轻吻着他的耳畔,柔柔的,一路吻到颈子,纪子伶微微侧过头,微睁开眼,覆又闭上,他伸手搭上楚以华的肩,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呼吸微微急促,语气一转声音中带起一丝好笑,又隐隐有着一抹被勾起的情慾:「喂,我很认真的在说正事呢……嗯……偏静……」

楚以华停下动作,手却一路从他下摆探进去,声音微哑:「我知道,不过……那种事……等一下再说吧!」

纪子伶又是重重吐出一口气,他若刻意挑逗,楚以华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但他又没有做,纪子伶想不出来自己是哪一点让对方忽然来了兴致,其实那也不是很重要,只是楚以华那微哑的嗓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眷恋,就这一点,他很在意。

为什麽。

为什麽你能有这麽深的眷恋……

纪子伶轻轻「嗯」的一声,「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他原本只是坐着,懒懒得好像动也不动一下,这时忽然动了,他扬起了轻浅的笑意,一边解开楚以华的衣襟,咬着他耳垂,一边又是更贴近他,「偏静……」

楚以华神色一动,目光忽然冷了下来,却又在听见纪子伶那声柔软呢喃的呼唤时倒抽了一口气,「子伶,你对我,究竟是怎麽想的?」

「偏静?」

二人轻轻地厮磨着,纪子伶微感好笑:「你怎麽了?像个姑娘一样。」

楚以华情慾涌上,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自持:「我是,但只对你……你是第一个。」

「是吗?」

目光中泛起几许纪子伶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情感,但他微微一笑,又轻轻呻吟了一声,很久没有人这样握着他的阳具,那麽热的触感,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倚在他肩上,眉头舒展开来:「除了我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碰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也就是你,你晓得吗……以前这样碰我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

他没有正面回答楚以华的问题,然而楚以华却从他染上情慾却又带些冷凉冰寒的眼神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楚以华心中微微酸楚,却又是那样喜悦。

原来竟然有个人,真的可以让他这麽在意。

他一手上下弄着纪子伶的阳物,语气竟有些吃醋:「你说除了你哥……难道你们有过什麽?」声调不自觉有了一点质问。

话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但纪子伶似乎是享受般的嗯了几声,才张开眼睛笑着看他:「你在说什麽啊,我那是生病时,我哥照顾我而已,他是我亲兄弟,你这昏君,想到那儿去啦。」

楚以华面色微窘,但却看见纪子伶原本冷寂冰凉的面色微微红润,眼底也蕴了些明亮温和的柔软,虽是疲惫的样子,可那不同於女子的轻瞋薄怒,看着他觉得很有趣的神态,忽然让他有了满心的怜惜。

×××

就在楚以华与纪子伶「谈公事」的时候,门外的林卿官却是被叶云宫恭敬敬请到了三楼最东侧的一间小小的雅室,林卿官表情没变,可叶云从他微妙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疑惑:为什麽请离他,却留下苏安?

苏安自踏进了茶坊後,便一句话也没有开过口,因此在林卿官眼中,他还是草生,而,尽管叶云看出了他的疑惑,却是佯做不知,只客气的说了些似是而非的介绍,听着很系统,其实是屁话。

苏安的面容与草生一模一样,生得轻灵秀美,外表看起来年纪还很轻,露齿一笑,便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此刻他微微靠在雅间外的墙上,训练过的耳力,使得他能清楚地听见里头的声响,但他表情十分平静,无论听见什麽,也没有任何波动。

「……苏哥?」

苏安轻轻看过去,就看见叶云面上有着疑惑,他顿时露出笑:「我是,你没猜错呀,叶大哥。」

走过来打招呼的叶云无奈地说:「你大我两岁,叫我大哥,这不对吧?」

苏安微微地笑,微台下巴指了指雅间:「里面不会这麽快的,若是叶大哥你有什麽事情要处理,可以先去没关系,这里有我。」

「不,正好相反。」

见苏安似乎不打算修改称谓,叶云便也随他去,他露出笑道:「主子让我来看着有没有需要的地方,叫阿乐那个懒鬼去代替我,所以我现在也没事做。」

说着,叶云轻轻皱起眉,低声问:「那位贵人就是二爷的情人吗?还真特别。」

苏安似乎觉得他此时的表情很有趣,但他收起了一点笑容说:「不仅特别,还特别麻烦,劝你还是别太打听。」

别太打听?他以为这里哪里啊?

是靠消息吃饭的地方呢!

苏安这句话简直是同笑话无异,叶云先是笑的不以为然,随即便是一楞,吉利茶坊经手过雇用服侍「彤仙」的姑娘,又是玛其这里消息的最大集散地,他是方绍言的左右手,这麽点事情还是知道的,因此叶云一楞的时间极短,既然纪爷都不说什麽,他作为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些什麽,看了一眼密不透视的帘子,轻轻说:「连你都来了,我看不只特别麻烦吧?」

苏安是什麽人?五王爷府的事务现由蓝捷朱流帮着管着,消息由临天的五爷管着,除此之外,训练一应事务及其他特勤全由苏安和草生掌着,将此人安排在纪子伶身边,虽然只是纪言星一句话的事儿,但也够恐怖了。

雅间里头的声响很轻,叶云本来还随口跟苏安聊着,这时却是一顿,苏安的表情没变,眼神却轻微地透出一股冰寒的杀意,他多年伴在纪言星身边,那抹寒光一闪即逝,若不是叶云时时注意着,用去所有注意力,或许根本不会发现,只见苏安若无其事地露出笑:「计画赶不上变化,是人总是会有那麽一两次胡闹,有什麽关系呢,麻烦就麻烦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纪爷的意思是,只要二爷无事就好,当然你晓得纪爷这两字的意思,绝对不会误会。」

各地的吉利茶坊人手雇用挑选上或许不一定各个识得纪言星和纪子伶本人,可是每一个茶坊的负责人及左右手却绝对晓得,大半还是由苏安及蓝捷一手训练,纪言星这淡淡的「无事」二字,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叶云慎重的点点头,承诺:「我会如实转达给主子,一定尽力护得二爷周全。」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无事」二字,包含的可不只是无恙,而叶云口中的「周全」,也是如此,叶云光是看苏安方才一闪即逝的杀意,就能猜到里头正在干什麽,若非对方是二爷在意之人,他相信苏安不会站在这儿跟他聊天。

「二爷这两天在接应四王爷的人,」

苏安隔了片刻後转移话题说道:「宋爷那儿可能暂时要靠着你们多帮忙,我家二爷有时也挺任性的,把源宗他们扔在宋爷那儿这麽多天还不闻不问呢!」

「那个呀,」

叶云一听就笑了,「我看二爷是心里有数才不担心,就是到了塞外,还有夏哥在呢,上次不是听说二爷说动了叶公子的心思,让他正想着要怎麽动那条连宋爷也吃亏的商路。」

苏安眨眨眼,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对这问题他也没多关注,只问:「贵人身边那位林卿官查的怎麽样了?」

「大哥,你不要老是和纪爷一个语气好不好,」

叶云耸耸肩,挑眉道:「刚刚踏进茶坊里才说要查的事儿,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有消息的。」

他这麽说着,忽然惊觉不对:「不对,你在着急,苏哥,是……怎麽了吗?」还看了雅间一眼。

「不是我急,」

苏安迟疑一下还是开口:「但确实挺急的。」

苏安平时很少言,叶云知道他会说这麽多话,多半是正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正事,便一一将之记了下来,看着苏安微妙皱起的眉头,安慰了一句:「苏哥,不要担心,我想二爷性子……是从不吃亏的。」

「我看你的性子也是从不吃亏的,」

苏安笑着,似笑非笑:「也不晓得栽在谁手上,不晓得唐公子近况如何,看你整天在茶坊,想必一点也不担心吧?」

叶云是什麽人,平时在茶坊里,除了方绍言,连白乐乐也不会对他这麽说话,这时被苏安这麽消遣,罕见的整张脸都胀红了,最後呐呐的说:「苏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他怎麽都不肯回来,我又……」

苏安淡淡的笑着,毫不留情地说:「你跟宋爷那儿的小五一个性子,两个笨蛋。」

语气不只不留情,还带了些叹气。

「苏哥……」

苏安微微一笑带着一点难言的诱惑:「不如这样,我给你想个法子,你给我尽快搞定二爷要的情报,我保证小唐绝对会回来,也不再跟你吵。」

叶云想,纪子伶神智清醒的时候,大约就是像苏安现在这样,明知是陷阱,他却还是心甘情愿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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