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力硬生撞击地面,她因为剧烈声响彻底地从浑沌中惊醒。
睁开有些模糊的视线,微微动了下过份虚弱的身子,却引起全身的巨大疼痛,顿时压制住她的意识,差点又让她昏了过去。
可恶……被守护者追打的时候也没有这次的痛!
整个身体好像被整治过,连体内的内脏都好像移位了,好像被用甚麽撞到一样,痛得她好想大哭一场来宣泄一番。
然而又是一击的巨响穿透过她的耳,她咬牙撑起了意识,眯起模糊的眼眸,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哪知自己却在尘烟之中见到骸紧闭双目躺在狼藉的地上,而她也见到满身狼狈、头上却冒着橘红却温暖火焰的少年。
而另外一头插在墙上的三叉戟也瞬间粉碎成如碎星的碎片,清脆响亮地重重敲击至她惊诧的心底。
怎麽可能……那个骸竟然输了……
「这怎麽……可能……这叫我怎麽相信……」气若游丝的嗓音从紧咬的贝齿中迸出,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伤口因触碰到了肮脏而刺痛着,但她不管,利用正在淌血的双手带动正要哀号的血红身子,咬牙吞下因痛而产生的呻吟,她往前爬。
这叫她如何相信?骸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那个强大到毁灭了研究室的骸怎麽可能输了?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根本没帮上忙,连一点忙都没帮到,那她来这里做甚麽?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他们,就算他们连计画都没跟她说,连一个字都没提……
眼泪在眼角徘回,她忍着浑身疼痛的身躯,咬牙向前。
「不要靠近他!」
「你们这些黑手党不要碰他!」
强硬中带着虚弱的两道嗓音都是她熟悉的,流转着泪光的眸子见到了同样身受重伤,但也不管伤势如何一直淌血也要爬到骸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为何,她听到这两句话早以痛得不像话的心脏会莫名的一揪,本来往前伸的手掌也悬在空中迟疑了。
黑手党……
对了……她跟他们讨厌的黑手党有层很深的关系……尽管他们都知道,知道她也是黑手党,但是现在听到他们宛若泣血的叫喊,她怎麽觉得跟他们的距离拉得好开……远到都伸手都触不得……
她讨厌、她讨厌这种感觉!
「为、为甚麽……?」略微紧张的少年蹙着眉不解地问。
「讨…厌……」虚弱的嗓音跟已熄灭火焰的少年疑惑不解的嗓音交叠一起。
使出被训练出来的毅力,她不管伤势如何,硬是用伤痕累累的双臂撑起了自己,而膝上的伤痕因跪在地上,而沾染上昏暗的沙子,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光是如此她就差点又因为滔天的痛楚而失去意识了。
力量……早已殆尽。
「你们为何对骸如此忠心?」咽了口唾液,少年紧锁着眉头百思不解地道:「你们都被骸附身利用了啊……」为何还那麽……
这几句话像是好奇的潘朵拉,将被她自己、舅舅以及其他人努力封锁起的回忆盒子轻易地打开,所有当她被绑、被带进研究室接受实验、第一次到的忿怒和恨意、事後的悔恨……全部都像一波波强劲的惊滔骇浪卷住了她,所有过往的情绪、回忆一一归拢,她蹙紧了双眉,瞳孔像是被刺到地收缩。
少了眼镜的千种咬牙,「少说得一副你自己很懂的样子……你根本甚麽都不懂!」跟那个时候比起来……跟那时比起来──
它们咧着笑,不断挑拨着她早已不平静的心和紧绷的神经,绞痛的心脏越来越快,先前的讨厌的感觉加上现在涌起的情绪推叠在一起,开始槌撞着心中那道勉强维持平衡的忍耐。
犬忍着仍然倘血的伤口,硬撑起自己狼狈不堪的身体,「这……根本不算甚麽……若跟当初的痛苦相比的话……」咬牙切齿的,对想起以往种种厌恶的回忆,他油然一怒。
试着遗忘的过往回忆一直堆叠、一直敲击,她颤抖着双手抱住开始疼痛的头,低声喊着:「根本不懂、甚麽都不懂……」
惊讶转头的少年望着浑身是血的她,而婴儿也抬起头瞅着情绪明显崩溃的她。
含着泪,先前的雪白早就被红艳所占据,她咬牙不稳地走向他们,「……你们根本不晓得眼睛被挖出来的感觉、被实验的感觉!!」受不了摧残,她崩溃地嘶吼,金绿眸再次与混乱共舞。
被筑起的墙倒了,那些野兽大肆地到处破坏。
「甚、甚麽?」少年不敢置信地惊叫。
像是捉到甚麽,婴儿沉声问:「到底发生了甚麽事?」
「……我们被自己的家族……当成白老鼠进行人体实验!」尽管过了多年,犬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愤恨,一面吐血一面吼着,「……抓了我们还不够,他们还去外面大肆强掳走孤单在外的孩童!」视线看向了她。
听到事实的少年,顿时震惊得无法说话。
蓦地,走动的她平衡不稳地跌倒在地,浑身的伤口因撞击又渗出了血,是因为疼痛,还是混乱的情绪,她无法控制地眼泪一直滑落,刺痛了脸颊上的伤口以及灼伤,心脏像是被人攫着,每次的呼吸都让她觉得好困难。
婴儿先是瞥了她,再沉吟了下,「我当初就在怀疑了;看来你们是制作附身弹这禁弹的艾斯托涅欧家族的成员。」
「禁弹?那是你们取的吧……」
回忆起过去,犬和千种都带着浓厚的恨意说着,连她也不知道的过去,毕竟她是从中间才进来的……
心里又涌起了好讨厌的感觉……
她耳边环绕着犬和千种那充斥着恨意的话语,都是对黑手党的恨意,她哭得更厉害,他们都是以骸为中心的,没了他,他们甚麽都没有;而她始终只是个曾经有着跟他们相同遭遇的局外人,身後背景还有他们恨的黑手党,他们会不会也会恨她这个与黑手党有深刻关系的人?怨她是黑手党却连一点资讯都帮不了他们……
一点意义都没有……她的帮助、她的帮助根本是个无意义的……
「我绝不容许……」
「你们将他给毁了!」
少年沉默地低下首,「可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受伤……」他呐呐地说着,紧接着抬起那双坚定得无法摧毁的奶油瞳孔,「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
好像……他跟记忆中的小孩好像……而且,她似乎在哪里看过他……
蓦地,紧闭的门口被大力推了开,他们的视线都往起了烟雾站了三抹黑影的门口,一股冰凉的惧意侵袭她的混乱的心,沉重的压力重得让她快喘不过气。
靠着绝好的眼力,她见到他们手上有种危险冰冷的银光正在闪烁,她顿时知道那是甚麽,立即伸出手。
但在她不管手伤抓住了他们两个的手,同时三条太过坚不可摧的铁链栓住了他们和骸的脖子,拉扯的强大力道差点让她的手臂脱臼,疼痛又无情袭上脑袋,她痛苦地闷声,但却不放手。
她不要……她不要再甚麽都做不了了……
耳边都是犬和千种的骂声,要的就是要她放手,但她不理会,只是紧紧握着他们的手,尽管他们急得想要甩开,她也只是勾起抹飘忽的笑容。
「干扰者,同罪。」
沉重得如金属,全身上下包里的绷带再套上墨黑袍的复仇者丢出了较小的锁链,掷向她伤痕累累的手,铁锁似有生命地张开将她握着犬的手圈住後,复仇者用力一扯,她吃痛地被迫放手,紧蹙着眉忍着伤口的撕裂,被他们强行拖走。
「寒露你这笨蛋!喂、你们快放开她!」犬气得又吐了血。
「……她没有做任何事,一切都跟她无关!」难得激动的千种。
复仇者冷冷地瞥下目光,答案还是一样,「干扰者,同罪。」惩罚似地用力一扯手中的铁链,他们痛苦地窒了窒,且铁环上还伸出了具有昏迷效果的针,直接刺了进去,然後又缩了起来。
见罪人不再挣扎,他们的移动快得不可思议,被拖行於地的他们伤口被磨得越来越大也愈来愈刺痛,在草地上拖行出一道道怵目惊心的鲜血。
就在他们要到达停放飞机的空旷目的地之际,一名浅黄大卷长发的艳丽高挑女子在他们的面前出现,见到上头的人,他们严谨地伸出右手放在左胸敬礼,而对方则抬起蔚蓝的眼眸淡然地望着他们。
「大人。」沉重的嗓音并没有让艳丽女子有任何的不适。
湛蓝如空的媚眸轻睐着低下首的复仇者,她轻启朱唇平淡地道:「免礼。」走到他们面前,然後垂下目光打量着昏迷被捉的四人,末了,却轻拧起了眉头,有些不解。「不是只剩三人?怎麽多了个女孩?」
「干扰者,大人。」
轻抿了朱唇,她缓缓蹲下,伸出柔荑扯开寒露脖子上碍眼的染血丝巾,一环雕刻繁杂却黯淡的玉环登时跳入她的蓝眸,一抹森然在湛蓝里头一闪而逝,她蓦地眯起湛蓝媚眸,「放开她!」
毫无感情的他们见她不悦了,便跪了下来,口气还是一样冷漠无情,「大人,她是干扰者,不能放。」一放就会劫狱,所以不能。
她向前走几步,君临天下般地低凝着,「我说放就放,更何况以监狱的能力有人成功劫狱过吗?」蓝眸更加犀利,她不怒反笑地道:「难道……你们想违抗管理者我的命令?」淡黄大波浪的鬈发随着螓首彽垂而轻掩住艳丽的容貌,莫名阴森的感觉,没由来的令他们心惊。
「不敢。」
低下首,其中一名复仇者便转身解开寒露的束缚,然後便一齐站起身,沉默地拖起他们进入了飞机,女子斜目望着他们没入了黑暗,才蹲了下来,冷淡强势的气势便消失无存,取代的只是淡淡的不舍。
一举抱起她,女子走到了一处较远的地方,才放下其,「雨,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先失陪了。」
低声似呢喃,嗓音消散於空气之中,她说完蓝眸便褪去了不舍,恢复以往的冷情,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然後踏上了飞机,指挥机长启程。
见飞机消逝在视线,一直隐身在後的他才踏出脚步,白琉璃望着飞机离去的方向,他敛下眼睫低声地道谢:「徳菲──不,芙丽塔提欧,谢谢你了。」
道谢完,目光转到伤痕累累的寒露身上,他才扬起一抹蕴含着怒意的笑容,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寒露抱起,丝毫不介意红色染上白色,他迈开脚步往回走几步,见到医疗团队慌张地过来,他把怀里的寒露放上担架,支撑担架的金属支架因重量响起了声响。
「这不要命的性子到底像谁?……很好,既然之前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等你醒来之後我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顿,然後再去那只多愁善感笨蛋的墓将屍骨挖出来鞭屍……相信这麽做,他们一定也会赞同的。
还有,之前听见你心底好像感叹自己很没用是吧?没关系,再过几小时其他人也都会赶来的,到时再一同帮你整顿、整顿啊。」
第一次爆出青筋,本被医疗团队视为优雅人士、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竟然说出了殴打病人、蔑视道德的鞭屍、还要邀请他人一起参予执行酷刑的宣言,吓得随团美丽单身的护士们花容失色,幻想破灭。
难怪之前教导过他们的云守大人会冷冷地说别对那家伙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推着担架来到了救护车上,一群医疗团队根本不敢看向某人那难看的脸色,肃杀感染了空气,不只是护士,连医疗团队里的团长也不敢说话,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蓦地背脊一凉,不用说了,一定某人的冷眼已经看向他们了,动作的手不禁一抖,随即手忙脚乱地帮伤患清理伤口,不管甚麽了,外伤?直接用云守大人特调外用药;内伤?注射高级调理体内液。
天啊!他们好难过啊!纵使他们是彭哥列一流的医疗团队,但被比他们高好几阶的人注视谁会受得了?啊啊、谁都可以,快把那位的注意力吸引走啊!这样他们很难做事的耶!
在心底无声的哀号,面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医疗团队额上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冷汗。
只可惜,今天老天爷似乎公休,根本没听见他们心底的哀号,不过就算听见了也不当一回事吧?毕竟天天哀号的人太多了,祂根本懒得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