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纸条之後我微微愣了两秒,因为才刚认识这个人又还没摸透他,实在不晓得该做什麽回应才好。我偷偷往右边瞄去,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惊吓的转回视线,我默默地将纸条折回两折,收进抽屉。
无视他吃惊的眼神,我将注意力转回美美老师,她正在说明拿取新的教科书的地点,并且请班上的二十个男生一起去把书抱回来。她黏腻的声音又再次让我起了鸡皮疙瘩,但这次我没有转头和凌亦衡对眼,只是搔搔很痒的右手手臂。
没办法啊──从没被男生那麽正经的说过可爱嘛,以前在班上都是属於沉默寡言的类型,跟男生说的话也是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那会油嘴滑舌的来上一句『可爱』啊。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早上学长的笑容,衬着初秋早晨的金色阳光,在我的回忆里闪闪发亮。我把刚刚发的注册说明单翻到空白面,用铅笔在上头轻轻写下『梁时洋』三个字。我盯着我浅浅的笔迹发呆,思念着学长的微笑和声音,脸颊平贴在我的木头桌面上。
额头轻轻被书本敲了一下,我回过神来抬起脸,凌亦衡一脸尴尬地蹲在我桌子前方和我平视,看起来似乎是在发书。但他就这样停在我的跟前不发一语,像是欲言又止,我接下书本轻声说了谢谢,微微侧头凝视凌亦衡,发出无言的问句。
「原谅吗?」有点怯怯的这麽问着,凌亦衡再次递了一本英文讲义给我。
我忽地笑了,而且还是笑出声。哈哈哈的引起不少同学的侧目,停下了发书的动作,朝我们这头看。美美老师也朝我投了个疑问的表情,我摆摆手表示没事,大家才又开始了发书的动作。
原来他很在意阿,惹火我的这件事。
「好同学,哪会不原谅。」停下笑声之後,我的嘴角依然是上扬的,食指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伸出手,取走了他怀里一半的书籍讲义,起身准备发给大家。忽然想到了什麽,我回头问他,「说起来,为什麽叫我的名字要加个『姐』?」
他摸摸他的额头,左手插腰,贼忒忒的笑了,「这个嘛,因为你看起来很成熟阿,很像大姊头。」
我再次笑出声,半侧着身凝视着他,眼里满满都是笑意,「那你要当我的小弟吗?凌亦衡小朋友?」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否认般地摇摇头,我不理他一转身便迳自开始了我的发书作业,没想到他却跟在我後头念个不停。
「才不是,我当然是大哥阿,不觉得我也很有成熟的气息吗?对不对啦语平姐?这样好了,大哥跟大姊头,我们联手闯荡江湖──」凌亦衡双手握拳,热血的在我後头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似乎是感受的相同频率的热血,杨竣翔小小的身子挤进我们之间,兴奋地和凌亦衡聊了起来。凌亦衡吓了一跳,盯着我却回答着杨竣翔的话,像是抽不开身那样,和杨竣翔聊起了梦想和未来。
我默默地退出他们那一小方空间,轻轻对凌亦衡眨了眨眼,继续发我的书。
待发书的人把所有的教科书都发完给大家之後,第二堂课也随之结束,第三堂和第四堂也是继续处理班务,顺便让陌生的大家一步一步熟稔起来。
台北的人,和我的想像大相迳庭。
一直以为他们是冷漠的、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奇怪人种,没想到在这个班上的大家都很有精神、很开朗,也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格,不过感觉上都散发出很和善的气息。
会很开心吧,在这里待三年的话。
杨竣翔自告奋勇地帮大家订便当,小个子很努力地在人群里跳进跳出,似乎是因为他热血的个性和格外和谐的身高,他在女孩子里已经得到了不错的人缘。
大家一股脑地往杨竣翔的座位挤,我看见在人群里凌亦衡盯着便当商的照片懊恼着该选哪个才好,我勾起微笑,觉得他抱头懊恼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准备等等来调侃他两句。正当我这麽想的时候,站在我後头排队订便当的两个女孩开始窃窃私语,一开始不太特别注意她们在说甚麽,直到其中一个女孩子声音不小心太大我才开始注意她们的谈话内容。
「凌亦衡吗?」右後方的女孩不小心因为惊讶而提高了音量。
「嘘,你小声一点啦。对阿,我……」左後方的女孩轻轻拍了一下另一个女孩,制止她的大音量,然後又抓着她朋友喃喃的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正当我打算继续听下去的时候,杨竣翔把单子递到我眼前,「换你罗,你要订什麽?」
「呃,排骨饭,谢谢。」我回过神来掏出七十块硬币递给杨竣翔,他绽出了一个好大的微笑,很像小男孩吃到糖果的那种灿烂笑容。他接过硬币,转身朝着下个人继续帮同学订便当。
我开始想,他的好人缘大概不只是因为他可爱的样子和身高,还有他富有感染力的微笑和热情吧。
第三堂和第四堂课过去之後,当午休的钟声一敲响,美美老师的高跟鞋叩叩声一离开教室之後,大家又再度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心地朝着杨竣翔讨便当。
我带着便当跑出闹哄哄的教室,一路跑下了五层楼梯,一路上有不少学长姊好奇地盯着我,我搔搔发痒的鼻子,踏着一地的金色阳光走进枫林大道。
倒也不是不喜欢班上吵闹的气氛,只是觉得需要时间一个人思考一下。需要适应突如其来的一切,虽然很喜欢,但我需要时间调适。
手掌心传来便当的热度,我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校园里,或许是因为还没进入深秋,两侧的枫树叶子仍是一片盎然的翠绿。树叶把阳光挤碎了投影到地上,踩着那些亮晶晶的光点我忽然觉得开心,嘴角也不自觉露出微笑。
初秋的枫林大道里很寂静,只听得见稀疏的蝉鸣和手指拨动琴弦的声音。
呃,吉他声?
半疑惑的我竖耳仔细倾听,柔柔美美,流畅的吉他琴弦的优美琴音传入我耳里。逆着光,我朝着那片浓绿里走,琴弦的声音越发清晰地滑进我耳中,穿过枫树之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看似莫名其妙的小山坡,阳光毫无顾忌的洒在那里,而那如茵的青色草皮上,现在只躺着一个人和一把吉他的影子。
我再度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只被灿烂过头的阳光晒得有点儿晕,我禁不住的缓步走近,木吉他柔美的音调轻轻地,清晰的,从山坡上流泻下来进入我耳里,清瘦而修长的背影在太阳下闪烁着,我几乎无法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