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了好一会儿，文以舫才抓起纸巾，擦拭湿淋淋的萤幕。
她还在MSN上，他於是忙丢出唯一的顾虑：
W3：无论是谁做的，确定能全身而退？
寒：放心，他还抱怨难度太低，玩起来不够过瘾咧！
W3：那就好，谢谢。
W3：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却是第一次，被人用这麽可爱又霸道的方法维护。所以，容我再说一次，谢谢。
寒：（笑脸）不客气。对了……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她想知道什麽？
以舫微微一笑，回了个「当然」。
接着，萤幕上出现……
寒：你到底几岁啊？上次你没说。
强忍着打出「七十七」的冲动，文以舫回：「今年十一月一号满二十四。」想了想，又加一句：「你呢？生日在哪天？」
寒：……
寒：就，你二十四的那天，我满二十岁零七个月。
他挑眉，不懂她怎麽忽然扭扭捏捏的……等一下，不会吧？
W3：愚人节？
难得她反应奇快，他才送出讯息，她马上回：
寒：你敢笑，我就叫骇客灌爆你信箱喔！
来不及了，文以舫今天第二次，笑到跌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安慰她：
W3：也不错，容易记。
W3：起码，这辈子我都不会忘。
他这麽说，也真心这麽认为，却没料到，一语成谶。
笙寒静默片刻，又问他今天是否有空，可不可以再聊一会儿摄影，比方说，那个「镜像」系列。她明年初要去加州玩，那个桑贝湖在哪里？或许她也能跑去看看……
跟往常一样，都是些很孩子气的话。以舫好笑地摇摇头，跟她一起研究从旧金山到洛矶山国家公园的路线。等看到她莫名其妙说到，这里好漂亮，真适合拍婚纱时，他随意丢了一句：
W3：你想当婚纱摄影师？
寒：没有啦。
寒：付给骇客的酬劳啊。这次他干得太漂亮了，不收钱，只能用条件交换，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拍，以资答谢，正好他们明年也要去美国玩，所以有好景点我都会稍微留意，看要不要到时候跑过去边玩边拍。
看着这话，以舫心念一动，马上翻回那个被骇客攻击得凄惨无比的部落客网页。
他刚刚只当恶作剧，笑笑就过去，但重看一次不难发现，骇客手法已臻专业水准，而且涵盖面积广大，举凡脸书、网页、相簿、电邮等，全毁了。
她是花了心力，认真想帮自己出口气。
直到现在，那种「被人维护」的感动，才真正涌上文以舫心头。
他收起笑容，又问了笙寒几句，得知她是用一百五十张照片，来换取这次的骇客服务後，文以舫忍不住说：
W3：太辛苦，以後别这样。
寒：也没以後了，我猜。
这倒是，一丝罪恶感，缓缓自以舫心里升起。
如果说在贵州期间，两人间密切连系，还只是因为她有求於他，那麽过去两个多月，是否换成他在有意无意间，藉由网路线，圈住一个伴，好排解这段压力最大、也最寂寞的创业时光？
她有点孤僻，并不轻易给出信任，然而一旦给了，便全心托付。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打滚，能遇到性格如此单纯而坚强的人，即使只在虚拟空间，也是一种纾解，所以他纵容自己这麽继续下去。
然而，他忘了，对方也是人，也会受伤，也有情感。
或者他没忘，只是反正照顾不到，於是在有意无意间，选择忽略？
罪恶感亦发浓厚，他正想着该如何补偿，萤幕上，她却又送出了讯息：
寒：你不太可能再专门为摄影而出外了，对不对？
W3：暂时不会。
寒：我也不该再打扰你了，对不对？
W3：有任何问题，还是随时欢迎。
寒：我晓得了。
寒：晚安。
她送给他一颗星星，然後什麽话都没说，就乾脆地下线，留下以舫一个人，对着萤幕无语。
他一直知道，有些人执着起来，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顾；但要真决定放手，那离去的身影，也潇洒得义无反顾。
他曾经认识过这麽一个人，打从心底欣赏。没想到，现在竟能再碰到另一个。更没想到是，这种性格原来在二十岁便已显山露水。想起那位勾着骆驼肩膀看夕阳的讲师，以舫不禁嘴角微扬。
寻思片刻，他放下手上的工作，开启电邮草稿，飞快打字。等写完一封长长的信，按键寄出後，心下稍安，这才拉开抽屉，取出一枚小古董，置於掌心。
这就是他MSN头像照片的实体，曾座落在掌权者头顶，俯视过整个紫禁城的龙头凤。
举起手，面对密西根湖，以舫将龙头转向夕阳。
日已落，余晖映在水面，拉出一条条五光十色的波纹。他凝视这只可以称得上大清工艺鼎盛时期的作品，直到湖水从藏蓝变成墨黑，再从黑暗处泛出星光点点时，才将龙头凤放下，取出手机，按了一个快速键。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有个年轻男子用英文兴奋地说：「我刚看到你的电邮，工作室的租约谈妥了？」
以舫颔首：「对，展示店面也敲定，就在密西根大道，芝加哥交响乐团旁……」
耳畔传出一阵喔耶喔耶，以舫於是将手机拿远点，等以森吼完，他才又心平气和地开口：「万事俱备……不过，你的设计图要改。」
「为什麽？你上个月看过之後，不是说很喜欢！」乍闻噩耗，文以森的声音立刻从惊喜急转成惊吓。
设计师永远视改稿为梦魇，这一点，以舫非常了解，他马上先安抚二哥：「我现在也还是非常喜欢。这次改稿纯粹只为一个目的──防抄！你也不希望自己设计的作品，推出来不到三个月，在网路上就能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买到劣质仿冒品吧？」
理由太具说服力，无力反驳的以森叹口气：「说吧。」
「我要让消费者一眼就能辨识正品与仿单的不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产品本身的精致度还需要再往上提升，初步构想是在镶嵌宝石的部位，采用比较特殊的工艺技术……」
以舫娓娓道出一套计画，语气充满自信，以森却愈听眉头皱得愈紧。几分钟後，他忍不住打断问：「短期内去哪里生出这种技术？」
「花丝如何？」注视着手上的龙头凤，以舫如此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