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0天 — 1~5天

正文 120天 — 1~5天

第一天

这是一个现在进行式的日记小说。

今天的我,是谁。

你会不会经常这样想?

在我性慾特别强盛的时候,便容易沈醉这种侦探游戏。

我在找一个人。我、是、谁。

这是属於意淫的追逐,很诗意,没有具体的对象,只是单纯从联想而引发的性魅力,又或者是对禁忌渴望产生的慾念。

这个我,是一个单纯慾念的我,是一个禁忌的我。

这个我,希望别人看我。爱我。永、不、放、弃、我。

夜晚,例如这个时刻,我察觉自己身下水色花纹的底裤已经湿濡,是心灵的寂寞所引燃的热切空虚。我难过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刻,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好好爱我。

我游荡在街头,寻找陌生女子的视线,我总觉得,她们都能察觉我的不同,而我能触动她们内心的渴望。

左前方吧台上,一名短发女子,她正对我微笑,那是慾望的笑容,意味深长。她桃色的唇欲言又止,白晰的右手臂上刺着十字,透露出禁欲的危险。我微微敞开双腿,透些风,也透些光线,让她能清楚看见,我稀疏体毛下掩盖着急迫的慾念。我走向她,将丰嫩的乳房拱在她的手上,这是慾望的祭品。我以为眼前这个女人,她会爱我,不顾一切没有理由的爱我,可是她退缩了,躲在她的十字下,连同我涌出的热液也顺着时光逆流回去。

我在找一个人。我、是、谁。

可能在今夜,正在看着我的你。

第二天

当花离去时,我依旧还停留在樱桃香里,整个意识晕晕陶陶,坦白说,我并没有很难过。

花很聒噪,总有不断的话题,性格天真浪漫也相当专制,她不允许我严肃,也不许我板着脸,限制彼此只能分享快乐。因为这几乎是她爱情里唯一的要求,所以我尽力配合。

这是爱,也是青春,她认真的说。

我都多大了,没有青春了,我笑着回应。

年龄是我们生命的距离,我总是等着她迎上我的身影。许多朋友都说她肤浅幼稚,劝我早点放弃。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她们看不见花美丽的背後隐藏多少心思。花不只美,她有她生活的哲学,她要活得像自己。她喜欢夸张的打扮,一身粉色系列的衣服,耳朵左右各四个耳洞,肚脐则刺着一圈缠绕的黑蔷薇。她绵密的睫毛只要轻轻煽动,便能吹起一阵清风;完美而性感的唇型,私下却是费了好几道程序;她修长的指甲上总绘满各式亮眼的图案,在她轻刮你背部时,会异常觉得兴奋。

她身上有浓浓的果香,我尝试找出香味的秘密,洗发乳、沐浴乳还化妆品香?但都没有结果。那种令人溺爱的果香,甜的背後隐藏的涩,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喜欢温柔的性爱,经常要求我用小舌细舔她的身躯,尤其是享受指缝、股缝被吸吮的感觉,要轻轻搅动,极尽卑微的探索。

那种密密麻麻搔痒的快感,会令全身愉悦的发颤,她说。

偶尔,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追求高潮,我喜爱用湿软的毛笔挑逗她的阴核与敏感股缝,她会全身拱起,声音因极限而变得粗哑乾涩,红潮泛满全身,晶亮的体液湿濡床单,尽是情慾的气味。她体毛相当稀疏,乳晕上遍满细小的金毛,灯光照射下,乳首彷佛发着光。

有好几次性爱,我并非因高潮而流泪,而是端看身下的她,散发静谧神圣的气息时,我以为,我正在跟天使做爱。

花最大的弱点,是她喜爱谎言,不管是恶意的煽动,还是善意的圆谎,这也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嫌隙。

我热切地爱着你啊,为何你要瞒着我这麽多?我愤怒地指控。

如果爱要这麽严肃,那就不要爱了,她凄惨地回答。

那时,我第一次看见花的泪在眼眶打转。我明白,我始终等不及她长大。

我们需要的同时都很深,也同时互相违背。

花离开,我没有难过的理由,或许是我们从来没有严肃过,更或许,这就是她要的青春。

第三天

花的离开,有一部分是因为零,她是我第二个情人。

零是一个,为了扞卫爱情而相当剽悍的情人。

近几年里,前前後後,我一直有几位固定的情人。她们彼此知道自己的存在,偶有醋意,但从不曾发生冲突。她们都拥有独立自主的性格,很享受自己生活的方式,爱情对她们而言只是调味,而不是最重要的主食。

女人爱女人很不合常理,第一次谈到爱时,零眯起眼睫,语带质疑地问。

我说,当你用经验去思考时,你会违背你的直觉,你曾抛弃一切的爱过吗?听到我的回答,她神情缓和,意外温柔的表情像棉云一样,甜甜地笑开。我才明白,质疑只是零试探的手段。

零是一个另类艺术杂志的副编辑,她的品味很独特,眼光也很犀利。她几乎是一眼就看透了我,了解我对爱的本质,不是占有,是分享,是挖掘。我性格容易受诱惑,但不会陷入迷惘;我爱人,但不会让爱变成碍。同样地,当情人因为爱而想独占我时,这段爱情也会跟着结束。因为我爱的前提是,我们不能彼此违背。

随着认识零越深,我越发觉,零某种别扭、不坦率地可爱,是这麽深深吸引我。

任何一个事物的剪影,都是一项独门艺术,她抽了一口大麻,神情陶醉地说。

那时,或许我也迷惘了,她吞吐出的烟雾,似乎也构成一个剪影,就像是一只猫一跃──而上的背。後来我知道,原来在我心中,零就是一只如雾般,难以捉摸的猫。

零与我年纪相仿,而花小则我十岁,还未成年。花喜欢甜,零喜欢涩,而我,不论何种口味,我都能享受其中。我们之间拥有很大的差别,各自塑立强烈的风格,却不冲突。常常有人劝我,爱不能贪心,一次你只能选择一样。我说,把爱当选择题的人,她只能填答案。爱,对我而言,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怀疑。

与零做爱,像是一场神秘的灵修。事前,我们必须充分享用大麻或几颗迷幻药,偶尔我们也碰些毒品,但很轻微。我们并不固定只有两人做爱,我另外几个情人也会参与。花不常来,因为她虽然喜欢快乐,却讨厌迷失自我,她觉得那种飘渺晕眩感会无法主宰自己。此时,零总会挑衅地说:果然还是个孩子,你不知道,懂得迷失才懂得主宰吗?不是刻意让自己维持清醒,才叫做主宰,现在的你,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还不懂得自由。很多人都是所谓「清醒」情况下,浑浑噩噩的活着。语毕,零还意有所指的觑了她一眼。

我以为花会像我求救,躲在我的羽翼下,因为情人间的竞争很残忍。可是,她只是选择离开那里。我瞧见她侧脸有一丝落寞的神情,她是这麽隐忍着悲伤。

其实只要熟悉零深一点,你便明白,她是在妒忌花。但她聪明的知道,不管花具备什麽多少优势的条件,只要我们彼此违背,那这场爱,花就会是输家。

花曾问我,「违背」有这麽重要吗?爱人不是应该要彼此包容,彼此补足吗?爱人不是要接受对方偶尔的任性吗?我只能摇摇头,心疼地答:这是普遍人对爱的认识,应付一个人过多的任性,会使我无法爱更多的人。在我心理,一个人无法给予我爱欲的成长,同样我也无法一个人这麽深的承诺。

当下,花只是不能理解的凝睇着我,随後转过身,沈沈睡去。我贴近她的身後,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暗暗思忖着,真是年龄的差距吗?如果可以,我不想折磨花,我希望她静静享受爱情。

但现在回忆起过去,也许是我天真了。

花一直向往热闹缤纷的爱,像果糖一样,她开始编织各式各种口味的谎,一丝一丝包裹我。

因为,她只希望我爱她。

第四天AM01:06

我总是热切的爱着什麽,如呓语般琐碎暧昧一连串叨叨絮絮,向往什麽,如一颗颗扬起的石子落入河中,近乎溺死的沈醉。我以为,我活着。活在一个无底的深渊。

曾经,我并不以为我爱女人。

多久时候的事情?十六岁,大概。

第一次初嚐恋爱,第一次被背叛,第一次发觉原来我更爱女人,这些都在十六岁时轰轰烈烈的发生,而且惹了很多麻烦。其中一个麻烦,成为我手臂上独一无二的印记,七公分如细绳宽的疤,颜色比皮肤淡些。

爱女人这件事情,曾经闹了场家庭革命,在学校也传得沸沸扬扬。

我无惧任何异样眼光,我只害怕一件事情──没有人认真把我的爱当一回事。

别人总说,你还小,你不懂得什麽是爱。

我所有一切举动,都是年纪尚浅的天真幼稚,甚至是渴求别人关心注意的叛逆。

是啊,当世界将你无懈可击的作了定义,他妈的,当时的我,真不知道活着要干什麽?

这些都是该死的狗屁训话,那别人就懂得什麽是爱吗?我毫不以为然。我要求的只是一种平等的立场,可别人总你当是扮家家酒游戏而随意处置。

当时我所见的一切,都残酷现实,都这样伤透了我,包括我第一个情人,J。

J,我十六岁的代言人。伤痕累累。

她过份轻率的把我带入爱的领域,最後却轻轻松松的离开,只剩我还在泥泞里。

我还记得和父亲正式决裂的那一天,他严厉地对我说:你能这样过一生吗?

他用相当轻蔑的神情怒视我,彷佛我犯下滔天大罪。

面对他,我无法做出任何控诉。我只能在内心反驳:我做错什麽?只是因为我不是道德的奴隶?

零说,人总把一生的责任看得太重大,导致任何抉择的前提,都是罪过。

如果父亲现在还活着,我想告诉他,我不知道什麽是一生,但是过了十年,我依然这样,二十年,我依然这样,那我算不算担负起一生了呢?

现在父亲唯一能指责的,是我太过悲伤。

至从J在我十六岁死去後,我以为,我活着。

☂第五天

09/29AM02:08

第一次看见花的母亲,是她离家出走的第三天。

还记得门铃声响时,我正准备帮零过生日。

花母亲的神情,有一点严肃,不怒而威那种。倘若她有些暴躁,我感觉得出来并非因我而起。在我眼前这一个女人,她了解我们,那种理解虽有点色彩,但对我并无任何利害。她相当自若的看着我,没有任何扭捏。

她说她只会在你这里,可是,我想这是幌子吧!花的母亲淡淡地说。

你想…她是不是希望我们碰面?她又问。

「不…」我觑了旁边的零,她有点不悦,正自顾自的以挑剔方式检查发尾。

这个探访的意外无疑破坏我们的兴致,好像身上突然了毛球,浑身不自在。

「我们碰面并没有任何帮助,你非常了解我们,我只能说她可能有其他目的。」

彼此一个眼神交流後,她看了零,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心中同时都有个底,花的谎,是另一种占有。我无时无刻都必须想起她。

花母亲在临走前,忍不住告诉我,我像她死去的大女儿。

「你们连走的路都是一样的,既歪又斜,我想你母亲也拿你没办法吧!」她笑着摇摇头,彷佛一切都不是太严重的事。

听着她的声音,我不自觉想哭,她全然成为我心中母亲理想的样子。一个能试着原谅我的母亲。我试图不让泪水在眼眶打转,我知道,个人世界的冲突永远总能在别人身上轻易找到答案。可是明知道答案这麽容易,一旦涉足自己世界却总是最关键性的模糊。

「这违背社会的选择,在第一线总是与亲情先交战。可是,她生命实在太短,短到无法参战。」她抚摸我的脸,粗糙指腹在我心中起了一道温暖。

我明白,花的母亲毕生的严肃与原则,在面对失去女儿的悲伤里,逐渐融为一种宽厚。花是幸运的,她的母亲从不刁难她。但她却反而从姊姊死亡里领悟出一种致命的真理──对抗才能表现真爱。

她看见母亲对姊姊的妥协後,为了体现这种爱的价值,她义无反顾的投入。她总挑战式掀起绝对的违背,不论是对她母亲,或者对我。

於是甜甜的花,甜甜的搅起一团迷雾,直到我们看不见彼此。

零说,花陷入一种永远的三角关系,母亲、姊姊与她,我只不过是取代了她姊姊的位置。不可否认,一时听到这个推测确实令人难过,可是事实上我对花的感情,也掺杂许多自己十六岁时的影子。

爱原本就没有纯粹的经验,任何直觉都掺杂过去,我说。

我不否认你的答案,可是,你太仁慈了,仁慈到占有你都是种罪过,零带着浅浅的指责。她内心明白,我爱任何人的缺陷甚过於完整的部份,我弥补别人的缺口,让自己前进。我的爱基於一种病态的补偿,如果说花病了,我又何尝不是?

只是,我们都来不及发现,那病竟是严重到如一场飓风,逐一扫光我对理想爱情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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