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白 — 獨白 終章

正文 獨白 — 獨白 終章

终章

原来我不是你别开蹊径的新旅程,只是一段偶然相遇的岔路风景。

32

必须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但也许是更久的一辈子,必须得花上那麽漫长的年月,她才能够学会、懂得一件事,爱情原来不是算计可得,有些人在爱情里从来都吝於开口,甚至也缺少付出,这种漫不经心的爱情,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但相反地,却也可能始终都幸运地保有着;而另一种人则显得可悲,在爱情里不断渴求,不断筹策,不断想方设法,然而最後的结果,却是在即将完美的错觉之前,在人们最志得意满的瞬间,宣告功亏一篑,一切终究付诸东流,这种事要去找谁来给个交待?唯一的理由是不是非常简单,只能怪上天注定而已?上天不给你时,不管你做了多少,那怕机关算尽,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罢了,是这样吗?小桐叹口气,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个帆布袋并不防水,雨水已经湿透了全身,这几天淋漓不止,到处都泥泞不堪,她每一步踩落都溅起一点泥水,但却丝毫没放在心上,连帆布袋里的作品被雨淋湿了也不在乎,只是一步步地朝着校门外走去,而脑海里所回响的,是她没有答案的自问自答,也是徐子尚刚说的话:

「我以前责怪蓉妮,说她从来没在爱情里付出过什麽,但其实,原来我是自私的,就算她什麽都没做好了,而我呢?我好像跟她差不多吧?又有什麽资格去责怪她呢?甚至,我也许比她都还不如,遇到很多问题时,我不像她一样勇敢面对,却只会选择逃避,所以当初我辞职,我开工作室,甚至,我躲到你身边来。」徐子尚说。

「那不是躲,那是你发现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小桐急着想解释,但徐子尚却缓缓摇头,说:「我自己其实是清楚的,那是逃避,那是躲开,那是我假装自己看不见很多现实的问题而已。」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先让我说完,好吗,小桐──」徐子尚淡淡地,摇头,又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不管怎麽说,我自己是清楚的,不管以前我多麽自欺欺人,假装没有这些问题,但是,这里,」指指心口,徐子尚说:「我恐怕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你怎麽能在这时候才这麽说呢?」急得快要哭了,她在地上用力一跺。

「难道不是吗?」徐子尚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但并不是生小桐的气,他说:「难道我还要继续欺骗自己?难道我真的有机会可以放弃这一切,跟你到乡下去过着那种我们其实只能说说的日子?我们要怎麽生活?未来是什麽样子?你爸妈会答应吗?我要丢着我所有的工作就这样一走了之吗?在这里遇到困难,走不下去了,就换一个新的方向,那万一下一个方向也走不通,那怎麽办,难道要无止尽地一直换下去吗?我们当然可以怀抱着天真的想法,把现实中所有的问题都抛诸脑後,放手不管,但今天可以不管,明天可以不管,那後天呢?大後天呢?未来的每一天呢?我们要把梦建筑在什麽样的地基之上?你觉得这样的梦真的能撑多久?」

没想过徐子尚会这麽说,更没料到他原来是这麽想的,小桐只觉得天旋地转,所以看似坚实的未来构想全像海市蜃楼一样漂浮,而自己稍微凑近一点,那些画面瞬间蒸散,竟似半点痕迹也不留下,就像眼前的徐子尚,让她顿感陌生一样。

「我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麽做,也不知道路还得怎麽走,我只是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到了应该看清楚的时候,又或者说,也许,我本来就是清楚的,只是不肯承认而已。」举起双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徐子尚近乎崩溃的无力语气说:「原来,我是个只会做梦,但却连去握一下未来的勇气都没有的那种人。」

为什麽会是这样的结果呢?这跟她盘算好的内容完全相反,一切简直就像是出失控的舞台剧,眼得荒腔走板,而台下的这位主导人却丝毫插不上手,只能看着它分崩离析,直到倾覆为止。小桐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完全没想到徐子尚会说这些,自从阔别几年,又再度相逢之後,一路走到今天,她就只有那个小小的梦想,而这唯一的心愿就快实现的这当下,没有任何预警地,那个本该与她一起偕手走到终点的徐子尚,忽然却亲手敲碎了这场梦。

只觉得疲惫不已,也觉得心力交瘁,小桐垮着肩膀,本来肩着的包包,现在只剩一条提袋还拉在手里,包包则垂在地上,她只能用无力的眼神望向徐子尚,问他:「好吧,那请你告诉我,现在,你打算怎麽做呢?」

「梦,也许该醒了。」隔了半晌,徐子尚叹口气。

梦,原来都是会醒的,不管在哪个时候,无论用的是什麽样的方法,只要是作梦,梦就一定会醒的,那只是迟早而已,是吗?小桐站在那儿,只觉得自己全身彷佛都空了,她几乎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还有心跳,怔怔地看着徐子尚,看着他充满绝望地说出那句话,然後站起身来就想走。

「我知道这是一个蠢问题,」小桐忍不住想问。

「有。」徐子尚没等她问出口,已经点头。

「这是不是就像你说过的,是一种圆满了?」不知道为什麽,小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她忽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徐子尚说过的话。

「我不晓得,只知道,有些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徐子尚表情好淡漠,像极了那年在大评的教室外,擦肩而过时那一幕的眼神。

「谢谢你。」又望着他的双眼,忘了良久,当雨势慢慢变大,把她前额的头发都凝成了小小一束束,水滴慢慢顺着好看的脸颊弧线而流下时,於是小桐点头。

她是哭着走开的,但眼泪很争气地,直到转身之前都没流下,她不要徐子尚看到那样子的周芯桐,她只希望他记住的,是一个随时都能充满笑容的她。

有些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或许,说了也只会平添更多的不堪而已,她抬起头来,任由雨水流过脸颊也滴进了眼里。说感谢应该是对的吧?同样是在这里分别,上一回,她还没搞懂什麽是真正的爱,只能耍弄些小手段,想吸引徐子尚的目光,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慢慢了解爱情了,原来爱情一点都不美,虽然有些想像中的美好,但更多的毕竟还是酸楚与苦涩,她一步步蹒跚地走,从系馆後面的小径踏出,不知不觉地,脑海里就泛过许多跟徐子尚有关的画面,她很想抓住那个人,牢牢握在掌心里,这个念头从大一认识他开始就始终没断过,那怕中间她曾短暂跟别人交往,曾有一两年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但那念头一直都在,非但没有减弱消耗,反而在重逢之後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只是她依旧不懂控制火候,才终於又一次地,把自己烧成了灰。

梦,都是会醒的,她盘算过很多可能的剧情,盘算过很多可行的步骤,但却从来没料想到,其实这只是一场梦,而梦境从来也不是人们可以自由掌握的,她在这场梦里如愿以偿地成为可以牺牲一切、可以奋不顾身的飞蛾,却不知道徐子尚终究选择了清醒的现实。原来如此哪,梦居然就这样地醒了,不由自主、突如其来,没有半分徵兆,没有一点预警,只有让人猝不及防的压迫感。她走到校门口外,站在雨里,把肩膀上已经被雨水湿透的帆布包给拿下来,随便它落在地上,只是一步步又往外走。并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吧?她这麽想,如果自己继续努力,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对吧?自己都做了这麽多了,怎麽可能输给一个什麽都没付出过的蓉妮呢?徐子尚会回到蓉妮身边吗?只要不放弃,总是还有可以努力的空间才对吧?但,为什麽你连我都不要了?如果这样就结束了,那我曾经有过的付出又算什麽呢?这怎麽算都不公平,不是吗?就算在爱情里不能要求公平吧,难道上天没有半分要可怜的意思,就这样判定了一个人的出局吗?

再停步,她抬头,可惜谁也没有告诉她答案,只有雨水依旧,唯一的结果,是徐子尚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前,最後的一句话还在耳边,他说:「对不起,但谢谢你。」

-全文完-

跟爱过的人说感谢,已经是结束爱情时,最好的结语词。

当我确定我们之间有爱时,是爱情已经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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