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想离开这里,到国内最好的大学去。』
不记得奶奶是什麽时候,将老家这当年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却随着爷爷死去几十年光景而变得相当陈旧的瓦房,用薄薄一片向人要来的木材板隔出一间书房给我用了。
对她来说,就算我再怎麽淘气、家里再怎麽没钱,总归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让我当个有出息的人。
藉着引来白蚁飞舞的简陋小灯,我埋首在桌上写满细小且密密麻麻笔记的破烂书本里,连回头看一眼的余裕也没有。
我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开始近视眼的吧。
『你气管一直不太好,城里空气又那麽糟,到时候可能会很辛苦,再说,奶奶也需要人照顾。』我从抽屉里拿出小学老师送的老旧字典反覆翻动,像怎麽样都无所谓一样轻声喃道:『我可能也会因为压力,没有办法经常顾虑到你……尽管如此,你还是要跟着我吗?』
『嗯。』
根本不需要回头确认,我也能知道回忆里那最温柔、最贴心、最忠诚的大狗,正看着我勤奋的背影温暖地笑着,没有一丝犹豫。
外表看起来是个老实沉稳的年轻男人,埋在灰黑色头发里的狗耳朵和身後卷曲多毛的狗尾巴,是那麽可爱,只要听见我的呼唤,不管身在多远的地方,牠都会立刻摇着尾巴赶来我的身边。
牠那麽好、那麽听话,不管我说什麽、做什麽,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忠实地执行,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开口,牠都能知道我需要什麽。
牠为我想的事,永远都比我为牠想的,要多很多很多。
啪沙沙沙沙——
时间已近傍晚,卧房窗外吹来的一阵强风,使李玉清教授发下来的资料得以有机会从我手里挣脱,试图用不规则的舞步遮掩我的视线。
此举却不经意地令我从老旧泛黄的记忆当中回归现实。
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书房老早就被无数书本占据,随後让给了吉赛儿,我已经习惯在客厅或自己睡觉的地方念书,或许偶尔也有觉得别扭的地方,但再怎麽样都比过去冷天灌风、雨天潮湿的环境好上不晓得多少倍。
用什麽当筹码,才能从凡事只想到自己的父母身上换来这个『好』,我很清楚。
双手空洞地坐在床边,我任由纸张飘散到大腿和脚下,它们逃离我的掌握是应该的,因为我压根没心思认真阅读。
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根本不想去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
突闻咿哑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那优雅缓慢的脚步声,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不觉听惯了的。
「难得我心血来潮,让女人打了好几通报平安的电话给你,竟然全都不接,还以为你死在半路上了,没想到看起来倒是挺悠哉的啊。」吉赛儿双手抱胸,头轻轻靠在门边,夕阳将牠的长发和翅膀染成非常华丽的艳金色,整个人闪闪发光,尽管绷着一张玉脸,但那隐隐燃烧怒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大门没上锁。」牠将一把银制的钥匙抛到我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我与牠分开走时,为了以防万一要求牠带在身上的。
「不错嘛,门户大开啊,你是打算随便什麽人都可以进来是吧,乾脆我去帮你登广告,把附近的阿猫阿狗全招来,然後像无脑庞那样连房租也不收的白住得了。」
我摇头浅笑:「……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说谎。」愤怒的双眼不住闪烁光芒:「其实怎麽样都可以吧,嘴上说担心,却连我什麽时候回来都不关心,嘴上说不是我的饲主,却老干一些只有饲主才会干的事,真行哪你,你乾脆跟我说就算现在站在这里发火的人不是我,你也无所谓好了。」
我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宁静到有些僵硬的双手,尝试地动了动,传来彷佛动的不是自己神经的荒谬感觉,偏头想了想,沉吟一声,老实地说了:「是啊,我无所谓。」
无视於吉赛儿瞬间的僵硬:「让你住进来,本来就只是一时的决定,医院还在重建,你又不愿意住韶昕那里,可除了这两个地方,没有饲主的你还能去哪呢?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啊……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牠气得眯细了眼,却一下子转为嘲讽的笑:「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同情我?」
因为有着高傲的自尊,吉赛儿一向比别人来得骄傲,任何牠不认同的东西,在牠眼下都难以生存,所以现在的牠,肯定满心都是被污辱的感觉吧。
但我并没有顾及牠的心情,只老实地点头承认:「嗯。」
「不喜欢我做危险的事、不喜欢我糟蹋你的心意、不喜欢我不说一声跑得不见人影,你想说,这些全都是在同情我?」从声音就可以听得出牠那份熊熊燃烧的狂怒。
我真是太糟糕了。
「嗯,我同情你。」我平淡地重述,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你刚来我们身边时,真的好惨,钟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让你没有残废,尤其是翅膀,被人剪得乱七八糟。虽然已经尽量处理到不留痕迹,羽毛也会再长,翅膀一开始就没有飞行功能,所以也不至於影响日常生活,但却造成你不喜欢接近人的性格缺陷。」
「这还没完,你为了前饲主伍正楷,不顾我阻止地自杀好几次,那不甘心的眼神,就好像在诅咒什麽一样,对我……不,对所有人都充满恨意,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你像是在看脏东西一样看其他人,当时我就在想,你真是一只可怜的鹦鹉。」
「……好不容易,你不再自杀了,却浑浑噩噩地成天待在医院,不知道想些什麽,明明是那麽漂亮的宠物,走出去肯定一堆人要领养,但你却渐渐融入大家的生活,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刚开始我还真以为你这辈子就想这样过了,你却突然找起饲主来……」
我笑着叹息:「啊啊,其实我不该这麽惊讶,你做这个决定,想必是感觉到寂寞了,半兽宠物可是会因为寂寞而死的啊。至於你为什麽不断拒绝要领养你的人,我就不知道了,老实说,很多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弯腰拾起脚边的钥匙,用手指勾勒把玩,仗着吉赛儿一直站在门边默默地听,我一五一十地,将我所理解的『真实』说出来。
「不过,要我像饲主一样关心你、让你知道被领养是什麽感觉……倒还是可以的,我将来要当医生,这种程度的体贴是应该的,我的表现应该不算太差吧?其实我不大有自信,也总是惹你生气,但如果多少能让你早点下定决心的话就好了……」
这样的话,就可以不必一直待在我身边扰乱我了。
望着那站在垂暮之下的身影,我和吉赛儿平静地对视,虽然不确定夕阳下牠那张从狂怒转为媲美韶昕般无情绪的脸,究竟想表达什麽意思,可仅仅是牠无限延长的影子,已是如此寂寥。
和牠住在一起的人是我,把牠孤独留下的也是我,由於很早就下定好的决心,使我注定无法与牠并肩同行,所以我尽一切诚恳,用最温柔的语气,小心地,像对待易碎品那样:「对不起啊,吉赛儿。」
天色逐渐深沈,小小的窗格中,黑夜吃下满天彩霞,吐出一片片灰中带紫的奇异云朵,藉以捞补残余的黄昏。
吉赛儿的面孔因为每一次光线的差异,转换好几种复杂难解的表情,然後在失去阳光的瞬间,完全隐没。
我不确定是否感受到毛骨悚然的颤栗,但心底确实隐隐有些惶恐,具体为了什麽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牠许许多多未知的部份,经常令我不知所措。
无法预期、无法测度……牠内心真正所想。
微风还在持续吹拂,玩闹似的逗弄所有会随之起舞的物事,包括牠那一头不论何时看来都很飘逸的娟秀长发,随着发丝飘扬的幅度,断断续续传来一股淡淡的甜香。
我和牠用的明明是同样的洗沐用品,但牠身上的味道就是好闻一些。
宛如停摆的时钟开始走动,吉赛儿向前踏了几步。
牠将卧室房门藏在身後,轻轻一推,房门轻巧地阖上。
除了窗外那抹即将消失殆尽的浅薄亮光,室内一片昏暗。
「程晟威。」牠喊了我全名。
不是『喂』,不是『你』,也不是诸如『小真』、『小鹿仔』……等随意取的绰号,就是『程晟威』而已。
好像领受什麽样特别的待遇,每次听牠这麽喊,我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华美翅膀高傲扬起,张出优美的轮廓不住轻拍,占据地面的光影晃荡摇曳。
我记起试胆大会那天晚上,灯火在牠身後慢慢点起的奇妙景象。
那一点一滴被包裹在薄薄一层萤光中的绝美身影,彷佛夜间出没的精灵,呼吸重一点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美得叫人屏息。
跟随心跳震颤的频率,吉赛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在我身前缓缓站定,我甚至怀疑卧房满室吹拂的微风,皆是因牠而起。
纤细白皙的双手穿过尚未来得及戒备的空气,轻贴在我胸口上。
突如其来的暧昧抚触让我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尽管牠掌心加诸的力道如漂浮棉絮般若有似无,却相反地意外沈重,这份沈重感自胸口缓慢滑上我肩膀,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一眨眼,身旁两侧床舖轻轻陷落,大腿部位感受到温度与体重,当大脑清楚知悉到自己与吉赛儿以超乎平时相处模式、亲昵地窝在一起时,牠已经跨坐在我腿上,胸口贴胸口、脸颊贴脸颊。
惊讶之余,我怔怔地喊:「吉赛儿……」
「嗯?」牠在耳边应了一声,并非虚应故事,而是真正对我的呼唤表示淡淡的疑惑。
牠比我想像中还要冷静。
我以为牠会生气,对我大吼大叫,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但是牠没有。
牠似乎是很平静、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但若说牠不在意,我又该从哪里解释牠目前正在进行的怪异行为?
完全不知该如何闪躲,我肢体僵硬,语气有些不稳地:「吉赛儿,你、你干麽?」
「嗯,我在干麽呢。」牠理所当然地将问题丢还。
我顿时哑口无言。
牠轻笑一声,环住我肩膀的手悄悄往我背上爬,滑嫩的脸颊磨蹭我的:「……大概是累了吧,想休息一下。」
语调越放越轻,到最後只剩下微微沙哑的气音不断搔痒耳膜,使我浑身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麻痹。
隐隐惊觉事态严重,我尝试要挣扎,却生不出一丝推开牠的念头,身体本能地贪恋这股温暖和香味,只愿紧紧回抱,让牠从此以後不再到处游移。
这种感觉我有印象,而且印象极其深刻。
吉赛儿那半开玩笑的亲吻,若真有心要闪躲的话,绝对可以躲开,只消在牠接近的瞬间退开就够了。
可当时的我没有那麽做,现在的我也不会那麽做。
——早就该发现的。
发现,其实我根本没办法打从心里拒绝牠。
「心跳得好快,你很紧张吗。」解读到几乎要令我发疯的矛盾心理,牠轻吻我耳垂,火上加油地撩拨。
「没有。」刻意喷在脸颊上的吐息,害我脑袋一下子像解不开的毛线般乱成一团。
「我也很紧张。」无视於我的欲盖弥彰,牠无比悠哉地:「就算是我,也是会害羞的,你觉得呢?」
……事情离我原先的预想,似乎越来越远了。
按耐些许燥动的情绪,我无奈地叹息:「吉赛儿,你放开我吧,这样说话多奇怪。」而且让人无法冷静思考。
不管是压迫感十足的拥抱还是撒娇般的耳鬓厮磨,都令我如坐针毡,内心的焦虑也在牠的搧风点火下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推开?还是抱紧?
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竟同时产生,不断在脑里互相叫嚣,恨不得将自己裂成两半,在既无法推开牠也没办法容许自己抱紧牠的僵持下,只有要求牠主动放弃。
但吉赛儿并不打算如我所愿。
「哪里奇怪?」戏谑的语气。
「还问我哪里奇怪……」一把抓住牠突然从腰间往我衣服里窜的手,我紧张到差点咬到舌头:「这能不奇怪吗?」
回应我的,是一阵混杂暧昧喘息的甜笑,鼻间传来的香味因而更加浓烈了。
猝不及防地,牠往我太阳穴那儿亲了一口,发出甜腻的声响。
我悚然一惊,连忙狼狈闪避,可那被阻挡在外、貌似正在非礼我的手却逮到机会趁机更进一步,才一会儿功夫便滑到胸膛摸我一把,弄得我好生尴尬。
一下子接收过多古怪的讯息,我心里头一阵兵荒马乱,瞪大眼睛想看清吉赛儿的表情,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在牠身後绽放美丽羽毛的翅膀遮蔽我全部的视线,一有空就不安份地拍出声响,传达从容的淘气。
别乱碰……啊,又被亲了。
顾得了这儿就顾不了那儿,混乱中我连嘴唇、锁骨等糟糕的地方都被亲到了。
再这样下去,我……
瞬间觉得自己吸进来的空气都是烫的,我不敢继续细想下去,大声喝止:「吉赛儿你别玩了!」使劲抓住牠纤细的手腕,逼牠与我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总算做出实质的抗拒,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吉赛儿力气及不上我,为了维持一贯优雅的形象,牠自然会知难而退。
可安心不到三秒钟,状况便再度出乎我意料,吉赛儿非但没有选择退避,反而耍赖似的大腿一夹,执拗地要往我怀里钻,害我一时躲避不及,往後仰倒在床上。
我一瞬间发出惊呼!
『到底在想什麽?』、『为什麽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有太多问题想问,不过让因一连串亲密接触导致过热当机的脑袋重新运转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一面忍受紧紧束缚的窒息拥抱及三不五时从脸颊、嘴唇和耳後等处传来的软润触感,我挣扎不断渗出热汗的身躯,爬到床边拉开台灯,让室内重新亮起来。
原本担心若在视线不明的地方胡乱抵抗,有可能会在推拒拉扯下不小心伤到对方,但万万没想到,模糊的轮廓一旦被赋予具体形象,就已经不是『不妙』二字可以形容。
淡雅昏黄的迷蒙光线、单身男子的清冷房间,除了陷落在床上互相对视的二人,再无第三者。
漾动唯美的画面,也只属於两个人。
吉赛儿趴卧在我胸膛,一双手臂款款纠缠,散乱长浏海下的靛青色美目,有着东方长相特有的禁慾色彩,洁白光润的细致肌肤在近距离观察下更似吹弹可破,线条美好的殷红唇瓣含蓄地微张,频频呼出散发魅惑色香的轻柔吐息。
与平时迥然不同、冷静中混杂淡淡的羞涩与不安,却又毫不保留地诉说邀请——
牠怎麽可以有这种表情?
稍稍撑起身子,丽人以鼻尖几乎要蹭在一起的距离与我对望,不断凝视的盈盈目光很快便让人失足陷落,耽溺在那片潋灩水光中。
「……你在看什麽呢。」低沉婉转的细声呢喃,甜美得教人背脊窜过一阵酥麻。
若非牠伶俐的口齿将之堆叠成话语,我会以为那是羞到极点的动情呻吟。
忽然忆起几年前阿庞生日宴上那唯一一次的大醉,和我现在的感觉非常接近。
都是几乎要把身体燃烧殆尽的眩晕。
「你好安静。」骨节分明的纤白手指,由左至右,不住挑逗我的嘴唇:「平时废话太多了,这样就很好。」
「很老实。」牠说。
吉赛儿衣裳凌乱程度并不亚於我,但牠似乎还嫌不够,浓密睫毛颤了颤,身体亲昵无比地挨近,当一个吻印上我唇角的时候,牠解了牠身上第一颗钮扣。
於是,从肩线一路蜿蜒到胸膛那一行排扣,就这麽弃守似的大开,任人摘采。
我怔怔地瞧着,喉头异常乾渴。
并不是没见过牠裸身的样子,不论是牠光溜溜的要我给牠擦身还是穿衣服,我都自认为能够处之泰然。此时却禁不住藉由过去每一次碰触过、感受过吉赛儿的经验,慢慢拼凑出那一层剩余衣物底下,长的什麽样子。
倏地急喘一口气,我撇头别开视线。
牠却不让我逃避,带有慾望的亲吻取代温情的磨蹭,以令人难以阻挡的气势攀压而上,唇舌昭示自身渴望地撬开我牙关,瞬间消弭我所有抗拒,转为迎合。
拉住我的手引入牠衣服内恣意探索,发出微弱的窸窣声,彼此贴身接触的部位源源不绝传递着热度,失序的心跳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的。
喘息间,裤头的拉链被拉下,吉赛儿一边与我持续深吻,一边伸手摩挲彼此传达慾望的下身,由於摸法实在太过情色,伴随热汗而来的灼热湿意立刻汹涌而上,终於让我挽回一点理智,忙不迭地低喊:「别、我们不能——……」
搭住牠肩膀试图推开,却又放任牠不断逼近,我抗拒得很没说服力。
一瞬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知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困扰多一些。
似是嫌弃我的废话连篇,已然半裸的吉赛儿,开口说出在这种状况下非常糟糕的动情话语:「……抱我。」
牠的翅膀羞怯般蜷缩起来,连带整个人也变得小小的,彷佛一捏就碎,举止却大胆到令人咋舌的地步,用全身传达难以忽视的情慾,濡湿的双眼因过度渴望而不住闪烁,简直下一秒就要汪出泪来。
这不是牠。
至少,不是我所知的吉赛儿。
但……我又知道什麽了?
理智试图去思考这件事,却在对方越发踰矩的抚触下,化为一阵难堪的沉默。
超乎想像的暧昧挑逗还在持续,痛苦却夹杂在两人缝隙间蔓延生长,兀自张狂。
我没办法阻止牠,也不知道该怎麽命令自己阻止牠,不管做什麽决定,到最後一定有人受伤,吉赛儿应该也知道,可还是选择这麽做。
牠不懂我怎麽想,就像我不懂牠怎麽想一样。
也许牠以为受的伤已经够多,所以并不怕痛,又或者是其他理由……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了解彼此,透过沟通或许可以改善,但也只是『改善』而已。
我、吉赛儿,我们吵架,为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但拒绝沟通。
因为觉得没有沟通的必要。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所以争吵也总是点到为止。
我不求牠了解我,牠亦然。
当沟通的桥梁一开始就不存在,彼此之间或许有唤作『依恋』的东西存在,可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有未来可言。
望着那一双美到让我心惊的眼,我说:「……你真的想这样吗?吉赛儿。」
这是一个痛苦的问题,对我来说。
吉赛儿一下子停止所有动作。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会给你。」双手温柔地捧住牠有着漂亮弧度的下巴,将之拉近,无比认真地:「但最多就是这样了。」
短暂凝滞过後,吉赛儿无所谓地笑笑,闭上眼,撇头亲吻贴在牠脸颊我的手指,什麽话也没说。
於是我跟着闭上眼,忽略不断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酸苦,顺从身体一切本能,主动吻了牠。
然後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相拥,根本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