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楼下等桐南时，我又拨了通电话，或许潜意识认为她还是不会接，所以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想不到这次很快就接了。
「欸?!有、有听到吗？」我紧张的问。
「嗯。」
「你昨天打了好几通给我，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有一点。」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累，而且生疏的感觉，让人很受伤。
「到底怎麽了？」别这样好吗？离开台湾前我们那麽信誓旦旦，坚信一定能克服远距离，怎麽才几天就这样了。
「呐晴也，我不知道我该怎麽办了。」
「……」
「原来柚子他喜欢我。」
「我知道。」
「你知道？」
「应该说我早就感觉到了吧。」
「是吗？」
「那你还喜欢他吗？」
「可怕的是什麽你知道吗？是当我听到这种消息时，脑海里想到的却都是你，好想好想见你。」
「艾……」
「桐南今天，不会来了。」
「咦？」
「转过头一下好吗？」我才发现，她的声音，很立体。
我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吃惊得看着她活生生站在眼前。
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冲过来紧紧拥住我，那真实的体温，真实的触感，就像做梦一样地令人不敢相信。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们可能就要分手了，短短几天的恋情，就要消失了。
「吓到了吗？」她的脸从胸口微微仰起，因为天气太冷而冻得微红的脸是那样可爱。
「你这样突然跑来，和柚子说了吗？」
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到明天早上之前，谁的名字都不要提好不好？」
「所以你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了？」
「我如果待得太多天，恐怕你也没心思录音了吧。」
「但是……」
「这是我跟桐南的交换条件，否则她也不会帮我制造这个惊喜。」
「那家伙……」难怪她突然说什麽叫我在楼下等这种奇怪的要求，原来是这样。
「所以，还不让我上去你家吗？」
「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我想想，要带你去吃什麽好呢？」
「带我去超商买个日本的杯面吧，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你家，好不好？」
是错觉吗？
总觉得艾的出现，直到这一刻都像错觉，是因为她的眼神吧，她的眼神是那样地强烈，像在说……
「好，就去买杯面。」我们在附近的超商买了杯面和一些台湾没有的小零食，拎着一大包慢慢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天空又飘起了雪，她明显克制住兴奋的表情，我没有错过。
蹲下身，我假装绑鞋带，偷偷捏了一个小雪球，起身就用力往她身上丢。
「你！」她吓了一跳，然後马上反应过来也跟着捏起雪球，我们就这样一路边打雪球战边嬉闹回家。
「太过分了！你捏得好专业！」
「那当然。」
「连女朋友都不让。」
女朋友。我们现在就跟普通的男女朋友一样呢，终於有点实感了，对於艾突然出现在日本这件事。
我们一起缩在暖桌里吃起杯面，就像我去台湾时一样，这里的任何一切事物看在她的眼里都是那样的新鲜、兴奋。
「这就是暖桌啊，和小丸子里的一样耶。」
「算是最便宜的那种。」
「老实说你家乱得让我很有归属感耶。」
「我去你家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脏鬼，哈哈哈！」
我们，就是这麽相似，相似到像是同一个灵魂似的。
「等等我们一起制作音乐吧，好歹让我也有点参与感嘛。」
「本来就有要让你一起讨论的，谁叫你……」
「继续说，我怎样？」她挑挑眉。
「小的知错了。」
「很好。」她满意一笑，吃完杯面後，我大概和她说明制作的重点，她安静地在旁边看着我弹奏钢琴，我则是比昨天有了更多的灵感，多了许多即兴，而且听起来还不赖。
「刚刚的感觉我喜欢，听起来真的很甜呢，不过也许第二小节的部份稍为减少一点？」
出乎意料。
以为只会写词的艾，对音乐的敏锐度，让我惊讶。
等到把所有的配乐都录好，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们累到一起挤在小小的暖桌里躺着，她枕在我的手臂上，多希望能够把时间冻结，再也不要往前走多好。
「我想，这首歌应该能成为殿堂曲吧。」
「殿堂曲?!又没有用Ｖ家(注)的录，再怎样也不会变成殿堂曲吧。」
「谁说的？破百万不就算殿堂曲了？」
「你说了算。」
「跟你说喔，这几天我有新工作了。」
「是什麽？」
「是社会议题的专栏作家。」
「这和你的小说家身分比起来，也太跳tone了吧。」
「但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机会，完全不同的领域的磨链，一定能让我的文字有不一样的成长吧。以前真的太急了，跑得太快，太想要追求变成畅销小说家，忽略很多事，我觉得文字，就是在诉说……唉我表达能力好烂。」
「我懂，你希望你的文字，能成为谁的力量对吧，就和我喜欢唱歌是一样的喔，如果能让谁在孤独的时候，听到也能觉得快乐，那麽这首歌就有写出的价值，是这个意思对吧。」
艾看着我，笑了，那笑容很暖，我则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我们四个人努力想要传达的，一定也都会结合在这首歌里了吧。就算没有赢，你还会继续唱吗？」
「这是当然，无论如何都会唱下去。」
「那如果有一天，你在书店看到我的书，会知道是我写的吗？」
「会。」
「晴也，谢谢你。」
「嗯？」轻轻靠着她的头，我想我已经感觉到，她想说什麽了。
「如果没有遇见你，现在的我肯定已经，对创作自暴自弃了吧。」
「我也是啊，没遇见你，我和这个比赛大概也无缘，我、桐南还有中井一辈子也不会想像到，我们会合作。」
「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鼻子有点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在那一刻的眼神里，我就读出来，她是来道别的。
怎样也不可能是吗？这样相隔两地的我们，要谈爱，真的很困难吗？
「这是一个很棒的梦喔，很棒很棒的梦。但这样下去，没有办法的，还是要说再见的，所以、所以……」她的声音哽咽，眼泪也沾湿了我的衣服，温温热热的，却刺痛到我的内心，像根针，深陷进心脏，拔不出来，只能刺痛着。
「完全不能联络了吗？像一开始一样也不行？」
「笨蛋！」她紧紧抱着我，靠在我的胸口上，有很多言语，早已尽在不言中。
我去找你的时候是告白，你来找我时，却是告别。
好短，真的好短。
也许我们在一起见面日子还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但我不後悔。
「你会做这个决定，有没有一些原因是柚子呢？」
当我突然这麽问时，我感觉到她僵硬了一下，随後又放松。
「很多事情都变了。」她说，「从跟你决定在一起的瞬间，很多事情就变了。我变得无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只要一个人，思念就满满占据整个心思，停不下来，遇到悲伤的事情时，我很需要你就在我身边，仅仅只是听到声音，都无法填满那份需要。自信满满说能谈柏拉图式爱情的我，真的很懦弱对不对，轻易就被击垮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是。
人，真的是很容易贪心的生物。
如果一切都保持在暧昧，谁都没有前进一步的话，我们也许就不会这样贪心了。
至於到底有没有一些原因是柚子，她没有回答，我也不再问，很多事情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较好，如果我们在这一刻画下句点，至少回忆很美。这种鸵鸟心态的我，也很糟糕啊。
很糟糕哪。
日出啊，可不可以今天就好，来得慢一些呢，剩下的几个小时，可能都还不够我记住她的味道、她的一切。
很不想哭的，眼泪却停不了，她也是。
明知道会有这刻的痛苦，那瞬的我们却还是无所畏惧地吻了彼此。
「不能再试试吗？」最後，我说。
注：指的是在NICINICO上再生数超过十万的VOCALOID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