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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白白随手将包包往沙发上一丢,有些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她无力的看了眼被几包行李占领的客厅,那凌乱的景象,让这个整齐到像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显得特别突兀,桌面上一层厚厚的灰,则是默默地记录着她离去的时间,那麽长久。
决定暂时不管那些行李该如何处置,她拉开阳台的落地窗,让沉闷的空气在这间房子里流动,吹入屋内的风轻缓缓的带动了死沉的气流,倚着空荡的、连棵景观盆栽都没有的窗台,她安适的闭上眼,动也不动的任由稍带凉意的风一阵阵吹抚她这些年来留长、又剪短,再留长的发。
上上下下、起起落落。
她的归处,这间公寓,是当初她要离开时,言哥借她钱让她买下来的,为此,她一直都很感激言哥的细心,恰到好处的关心,从不曾让她感到有压力。
其实,这里在哪里并没有不同,只是她啊,自由惯了,有家人在的地方,反而让她感到不知所措,踌躇着、踌躇着,久了,就回不去了。
言哥选择的这栋公寓,虽然不是什麽高级住宅区,环境却相当幽静单纯。而屋内原本是二房一厅一卫一厨的空间,自买下之後,问过她的意见,便利用客厅的空间扩建开放式阳台,再打掉最接近客厅与厨房的房间,将厨房与客厅的空间重新设计成与客厅相接的开放式厨房,她真的很喜欢,只可惜总是无法长住下来。
还记得那时候,当言哥将锁匙放进她手中,她已经很惊讶了,再看到这间公寓,差点没被吓的软腿……
她是喜欢啊,但她有怎麽有这个钱买呢?
听完她的话之後,言哥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以後赚钱还他就好,不收利息的。
他说了,会选择这间公寓,是因为环境,是因为她真的很需要,所以他买,还一再强调是『借』她钱,将来要还的。他不是小气,只是不愿让她愧疚,备感压力。他没说,但她都知道,都知道的。
她也知道,是她一直在依赖他,他也一直都在纵容她。那年,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只怕……一阵突来的寒意令她颤栗,她撇开视线,转回到室内,然後苦笑。
空旷、寂静、彷若与世隔绝,却让她感觉自在。
这样很好。
手机铃声促然响起,意谓着短暂的放松时间结束,白白叹了口气,不急不徐的走回客厅,慢条斯理的接通听话。
「喂?嗯,我刚到而已……好啦……改天吧!等我整理好就会回去……嗯,还不清楚……我再跟你说吧?好,就先这样,掰。」
挂上电话,她缓缓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捞起一旁的包包,翻出行事历。
司瑀和郁希的邀约、同学会,还有要找一星期回家陪父母,接着还要和公司接洽一些这四年来的琐事,另外还有一些私事……很好,要做这些事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把这里简略清扫一下……
有没有这麽忙啊?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三条以上的杠杠,整张脸都快要黑一半了。
烦躁的揉揉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用力倒进这间屋子里她唯一来得及匆匆擦过一遍的沙发,双眼眨也不眨的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双眼酸涩到受不了才紧紧闭上。
这次能待多久呢?好像每个人都这麽问她,但是她却无法回答啊,因为这个答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呐……
虽然她不是不曾想念,反而就是因为太过想念,近乡情怯,她才会回不来啊……
从她离开之後,已经过了四年时间,感觉却像是才一刹那而已。这四年,她学会调适自己与他人之间最适宜的距离,一种不冷不热的距离。
距离,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美丽,没有冲突,关心就会显得相对浓厚,然而,越是深浓的关怀,就越会让她感到不自在,甚至下意识的拒绝靠近。而那些冷淡、冷然,若无其事的态度,都是一种自发性的自我护卫,她早已习惯这麽武装自己了,也,不得不习惯。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她明明是那麽的渴望被人关心,却不能对别人付出,於是最後也只能迂回的拒绝,直到自己成为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呀……是那样的胆小……胆小到可以毅然决然抛弃身边熟知的一切,逃向未知的其他国度,一个人流浪了三年之久。
四年了,除了第一年有言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陪伴之外,她竟然也能一个人在国外独力生活了三年……如今,她又再度回来了……
虽说是工作上的交接沟通,还是受言哥胁迫的,但其实,他也只是给了她一个藉口而已吧!他是那麽的懂她啊……
她的思念,已经到了极限,近乎撕心裂肺的强烈思念着……
那个人。
於是她再也无法思考,而言哥他发现了……默许她优先处理在台湾那算不上急迫的工作,给了她一个完美的藉口,同时也是能有效阻挡他人询问的挡箭牌,她回来了,尽管只是暂时的……
在她停留在这里,这麽短暂的时间,她可以躲在这只属於她自己的地方,她可以放肆的想念,尽情的眷恋,不论是谁,都不能入侵她心中的最严密的一道防线。
如果有人想要一探究竟,那麽,她是会逃跑的,逃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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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虽没有形体,却也无法由得人决定,它的来去,而我们都只能被摆弄着,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