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景唐記傳 — ∣一章∣宜恙∣二節∣王八包子∣

正文 景唐記傳 — ∣一章∣宜恙∣二節∣王八包子∣

药王啃得剩一口的团子掉在地上,宜恙又问了一次,「我说,你叫什麽名字呢?」

药王捡起掉在地上的团子拍了拍,「问我要东西却不知到我的名字?真没礼貌。」然後趁着宜恙盯着他脸面咬牙切齿时将脏了的团子丢进宜恙碗里,换了个乾净的继续吃,「司马儿。」他说。

「司马儿?」宜恙随即笑了出来,「你祖上是驭马的是吧……哈哈哈哈哈……」

「是司、马、儿。」他一字一句断得很清楚。

「知道了,是司──马儿──」宜恙将「马」和「儿」和着一起念,还拉了长音,「好可爱啊,真是个好名字。你说是吧,司──马儿?」

「……」司马儿手中团子没啃完,叼在嘴里近了房间。宜恙犹在後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堂堂北塞药王叫这种名字……哈哈哈哈哈……司马儿……哈哈……哈……」然後咬了口团子。

几乎是立即的,她就「噗──」地喷了满地的白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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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北塞过月後,宜恙的活动范围扩及到了县城。

景唐与非归所辖的游牧颜冬一族无以为界,颜冬者生性爽朗,热情奔放,所求就是世代有个地方好让他们安居乐业。缚山东西南北墙设有四门,内为内城,东城门出了是景唐北关离郡,又作缚山外城。离郡虽为边疆一关,却无重兵操守,景唐立国以来三百多年颜冬不曾来犯,反是和长安、江南一区齐名的繁华商城。基本上城门形同虚设,内城外城官到是通的,无论汉民颜人都是来去自如,守门的兵士和过往熟人挥个手打声招呼都是常有的事情。

缚山就算做是景唐国界最北的县城了,据说其光景和长安在一个水平。走在关道上时不时有些艳色袍挂、绒毡毛帽那样颜冬打扮的商队骑马奔腾而来,十分热闹。宜恙漫无目的地胡乱窜着街道,忽就撞上了个比焰火还要红得刺目的身影。

宜恙慢吞吞直起身,看了一眼红衣汉子……其实也不算汉子,宜恙,这位少年仔就是长得有些异域风情,我们不能歧视他。

「失礼。」她道。

红衣少年仔大约也不过十七、八岁,操着一口绝对算不上流利和标准的汉话,「嗯,失礼了。」

红衣少年仔想抬步离去,宜恙却还挡在他前面。

「姑娘?」

宜恙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面上三秒,「啊,我没事我没事,你可以走了呵呵。」随即又涣散下去。

「……姑娘,」红衣少年仔有些忧心地用没有拿着一袋物事的手指戳了戳自己发达的八块腹肌,再看看宜恙只到自己肚子的头顶,闷闷地说:「你真的没事吗?」

这种时候若是回答有事,他大约会因为愧疚与担心肇事责任而飙泪;若是回答没事……回神的宜恙很担心他会就此失去健美的动力,然後飙泪。毕竟撞上一面硬梆梆的腹肌墙,不痛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但她的确不痛。

「真的没事……」只是你身上的包子味好重,好香。

比她平常做的团子香多了。

见到眼前的姑娘盯上自己手里的包子,红衣少年仔连忙摆手,「这不行,不行。」又似乎害怕她被自己给撞出病了会惹麻烦,说道:「不是不给你,这是要给那边那个栗子陈的。」还要安抚,「你要吃等下我请你……」

宜恙的眼马上亮了,「嗯,谢谢,好人。」

红衣少年仔汉语不是很好,但文法没有用错,绝对也知道谢谢的意思。宜恙跟着他走他也没反对,只要不因为自己的腹肌惹事他都没关系。

何况小姑娘长得好看呢。

娘亲有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也不能以身相许。宜恙大约是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出来,正好这般解决了午饭,还没来得及估量这究竟是滴口水呢还是涌温泉呢,必须快快问到名字才好报恩却是绝对的。

「你叫什麽呢,好人?」

因为是好人才那麽不到一个时辰就问了名字,司马儿就是过了一个月才叹息着勉强问了。人都是现实的啊。

红衣少年仔低下头看着她,啊,刚刚送完货拿了钱心情好好,就报给她全名吧,「尔王‧巴捷‧瑟那柴道‧毛安蓝。」

宜恙听了皱着眉头。

尔王巴捷瑟那柴道毛安蓝……

你王八劫色纳财道貌岸然。

啧,谁给他取了这麽个乱七八糟的烂名字啊。这究竟是骂人呢,还是自我介绍呢?

但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父母的盼望,娘亲也有教导过。指不定他父母就是要他一生都遇见这种人然後磨练心志等等。宜恙很有礼貌的说,「嗯,好名字。」

「是吧,可镇上大夥儿都叫我王八包子。」他道:「我在家排行老八。」

王八包子……王八羔子……你这什麽破破烂烂渣渣的称呼啊,「嗯,很好,很好。」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王包子。」又交了个朋友呢,汉话有言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这姑娘人也不错,王包子开心了,「我们算朋友吧,今儿的包子明儿的包子,以後的包子我都不收你钱。」

王包子……王八子……王八的儿子那就是……龟儿子……

宜恙为免自个儿不小心说出了伤人的话,赶紧自报家门,「我名宜恙,宜体抱恙……就是,最好让你生病的意思……是个大夫。目前借居司马儿宅内。」考虑到他们一家取名的天赋问题加上他自己的汉话约莫也不熟悉,解释了名字的光华含意。

司马儿说过,城里的人有些知道司马儿是谁,药王的名号挺响但没有一个人认识,宜恙就没说明她勾搭上了药王。

「司马儿吗……」王包子挠挠一头浅色卷发,「啊,他也喜欢吃我的包子呢。」又多装了五粒包子,「宜恙,你们女孩子家都爱甜食吧,我有放两粒红豆馅儿的。」

「嗯,感谢。」其实并不知道包子也能吃甜的的宜恙拖拉着包子,向後挥挥手,「明日见。」

直接叫唤女子名讳是件轻佻的事情,王包子是颜冬人,不会在意,宜恙则根本没注意到。

「宜恙?」王包子欢喜叫道:「明儿还来呀?」

「嗯。」宜恙走远了。单音显得微弱,王包子却听得清晰。

今日王包子店开至灯火通明时,去排队领免费包子的人都说,王包子脸面上的笑啊真叫一个春花烂漫。

王包子新交到的朋友,似乎除了皮相好以外又多了个肯来找他热乎的定位在他心里。宜恙,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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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司马儿的茅房,不,茅草小院落後,宜恙打开还暖着的包子咬了一口。即使王包子的人品问题有待商榷,食物还是不错的呢。

「喂,这午饭就吃包子啦。」

司马儿抓起一个包子,「我前些天就叫你去看看城里王包子店了。」

「果然你这样挑剔的人推荐的东西就是好吃啊,剩下的都归你罗。」

司马儿看着宜恙又消失无踪的背影,咬了口红豆馅儿的包子。

「不错呀,知道我喜欢红豆味道。」应该算是给他当了这样久人体医药实验品的补偿吧。

北塞风沙日夜不间歇地吹,身为药王这一千古来就不是挺人道的身份,司马儿的忍受力还是不错的。

宜恙就不是很习惯了。

「──啊──嚏!」她打了个哆嗦,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跌跌撞撞提着小油灯冲入司马儿的房,「喂,司马儿,我说过了我要张床的……」

司马儿抬起眼皮望了她,又翻过身背对她睡觉去了。

宜恙弄出了极大的动静,总算走到司马儿床边。她右手提高了灯,左臂支着脑袋在他身前扮鬼脸,「喂,司马儿……」宜恙将灯挂在床柱上,伸出食指在司马儿脸颊上戳呀戳呀戳呀戳……

「喂,宜恙,」司马儿睁开眼,面无波澜地挌开宜恙的手,「我说过了别再用那般语气叫我的名字。」

挌挡似是没用多少力气,却生生地出了一掌灌了几成内力的看家本领。宜恙的眼睹有抹亮采划过,瞬时而逝,以致司马儿没看清里头蕴藏的是欢喜,或是惊讶。

「没关系的,叫久了不就习惯了?」说着轻轻化开了他雷霆万钧的掌风。

原是睡时被惊醒的保卫意识,司马儿看清来人是宜恙後慌忙想收回既出的招式,却控制不住。宜恙化开了却并无反击回去,不是功力不够的问题,是她觉得没这种必要。

司马儿终意识到了,这硬是强占了他院里一个房间的姑娘来历不会简单。

知道司马儿持续了那样久的漠然是怎麽回事,宜恙挥挥手提起灯,「别。无论我什麽来历,你记着我绝无害你的心。」她推开门,「我要个床呀,记得,司马儿。」

初一的夜无月,天也无星。一泻长流的清冷都没她映着油灯黄光的身子寂寥,「就当我只是个来要宋莳的,普通人家小姑娘。」她这样说,然後离去。

司马儿抬起手,还有掌风刚出去的力道在。那一击力道不会轻,宜恙能那样轻松地化开,身份普通是绝无可能了。

这样吗,原来自己留下来的小厨子小姑娘没那麽单纯啊。

化解的招式,之後克制住的出手攻击的反射动作。

她的身手,她的反应,她的回话。这世上想要他药王命的人何其多,却甚少知道他司马儿担当的就是药王这麽个名号。宜恙真的不可能杀他。

因为她想杀,不用等到现在。

药王看着他江湖传言打便天下无敌手的掌心,笑得比宜恙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灿烂。

这名号,该换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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