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苇！你来啦！」摊位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我不记得叫什麽名字，另一个则是捣蛋，他一见到我，欣喜万分的迎了上来，然後止於十公分的距离。
「早安。」
「你愿意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我需要帮什麽忙吗？」
摊位里很乱又小，地上堆了一大堆制作看板所需的材料，粗略估计，摊位里顶多只能站七、八个人，那整个班上那麽多人，怎麽挤得进去？
「刚才向老师已经去跟花店拿货来了，因为好多人睡过头，所以人手严重不足！」
「花店的老板娘很好，照他们的产地直购价卖给我们，不过像这玫瑰花啊，老板娘就没有把刺给处理掉，所以现在要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玫瑰花的刺都剪掉！」
捣蛋指着旁边一篓装满了红色玫瑰花且是特大号的竹篓，并递给我一把锐利的剪刀。
「千万要小心你的手。」他叮咛着。
我环视整个摊位，原来看板上写的是「花」字，以及一瓣一瓣飘落的花朵图案，本来还以为班上的营业项目会是卖饮食的，没想到是卖花，真没想到。
剪玫瑰花刺是一项很简单的事，可是需要的是细心与耐心，我得小心翼翼的从竹篓里拿出玫瑰花而不被刺到，还得拿起在我手上显得偌大的剪刀，用力的剪下。
早晨七点半，我终於把玫瑰花刺剪完，别的班级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整个操场变得拥挤不堪，只有我们这摊，仍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捣蛋说他也联络过了，那些睡过头的人竟还在来学校的路上！
「你剪完花刺了吗？手没受伤吧？你晚一点不是要上台表演？」捣蛋靠了过来，扶着我的手仔细查看。我发现他脸颊泛红，眼睛不敢直视我，一下飘左一下飘右。
我本来不想让他碰我的手，可是他的关心溢满整个脸庞，跟他之前朝着我叫自闭蛋的脸色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我没闪开。
「没事，还有其他要帮忙的吗？」但我也没把手放在他手心太久，与捣蛋的体温太接近是件很奇怪的事。
「有是有，可是你不去练习行吗？听说有参加这次的园游会表演的人，会记嘉奖之类的耶……虽然你这种乖乖牌可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操性成绩，但是大家还是想听见你的琴声，所以你赶紧去练习吧！」
乖乖牌？自闭蛋？捣蛋这个人特别喜欢帮别人取绰号。
我拿起没有花刺的玫瑰花，再指着一旁的包装纸说：「这几天很紧密的在练习了，适度放松到时候才能发挥实力。」
我说了很漂亮的话。
「或许我可以帮忙包装？我们班上的『花』应该就是指花店吧，现在人手还不够，等到八点园游会开始时，恐怕没人会愿意来这间准备不完全，四不像的花店吧。」
「说、说得也是！」
捣蛋笑得更开心了，他把所有的包装纸都拿来，还有其他说不出口的花朵全都搬来，开始指导我从哪边着手以及怎麽样包装才会吸引客人上门。
他认为花朵要卖得好，首重的是包装，再来才是它的花语，像是永恒不变的爱，耐心，或是信心。
园游会的主题是这样定下来的：因为班费不是很足够，在上一次的班会决议里，大家只能提出一些低成本的主题，当然贩卖饮食绝对是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但是那得考量到料理的人手以及厨具的租借；最後的决议是花店，这点子是捣蛋提出的，听说他以前曾经在婶婶开的花店里打工过，所以建议如果能拿到产地价格，说不定园游会真的能把班费给赚回来，甚至是加倍的！
「对！就是这样！你以前也学过怎麽包装吗？」
我才刚包装好一束玫瑰花，捣蛋赞声连连，总觉得他是大惊小怪，但看他明亮的眼睛里是诚实的赞美後，我不由得也笑了。
一个诚心的人，就会被诚心的对待，看着捣蛋的笑容，我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而且包装花朵的过程会让心灵变得沉静，这不像弹琴时的紧张会带来成长，而是一种舒缓的作用，不知不觉，我又包好一束满天星。
「真丑！」我盯着手中的满天星，有些失笑，简单就像是为花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
「不会啊，挺有特色的！包装就是衣服，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穿衣风格，每一朵花当然也有它适合的包装！」
捣蛋腼腆的笑着，他接着又解释：「弹钢琴也需要氛围，看着你现在的神情，好像就可以知道等一下表演会有多精彩！」
「我现在是什麽神情？」我很难得的与他对话，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讨厌。
「你在蕴酿。我刚才说过了，弹钢琴需要氛围，而你的心正在平静。只有风平浪静时，才会有更惊人的爆发力。」
「或许只是小鸟啼叫而已。」
「不会、不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很愿意……」捣蛋愈说愈小声，最後递给我一束他包装好的玫瑰，害羞的说：「送你……为你加油！」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玫瑰，它被包装得很端庄，红色花瓣散发的鲜嫩光泽逐渐将捣蛋热烈的目光晕开，散落在四周，有种甜甜的氛围……
「你用公物送给我吗？」我故意这麽说。
「没、没有！我是用钱买的！」说着，他马上掏出钱丢进收银盒里。
「谢谢。」
我小心翼翼的收下玫瑰，或许他送花有其他涵意，但我却觉得此时此刻，非得把玫瑰花收下，给他台阶下，也给自己勇气。
所以我回以他一个笑容，低声的说：「如果我的钢琴声还有什麽不足够的地方，那可能只是因为我乘载了太多期望，现在再加上这一朵花，我真的……真的只能尽力去做了。」
「我、我们不希望你有压力！」捣蛋闻言一惊，连忙解释，他拉来另一个正在忙的同学附合，摸不着头绪的同学嗯啊的回答，最後又被捣蛋一把推开。
「千万不要有压力，做你自己就行了。你只要记得，弹琴的时候，你是最快乐的，那就够了。」
「说不定是倒数最後一名。」
捣蛋惊讶的问：「什麽？表演有分名次吗？」
我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园游会表演有没有名次或是奖项，在我心底，早已开始为这次的复出打分数，分数是高还是低，可能会影响我之後的心境，是怯懦还是坚强，连我自己也没把握。
「你没问题的！我……我们也会替另外一个人加油的！」捣蛋说的话老是有断点，最後自己闷闷笑的换了个说法。
我眯着眼，早上的阳光在每个班级的摊位间反射跳跃，把捣蛋及其他人也笼罩其中，模糊却实在，最後是钟声划破迷雾般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捣蛋热情的挥手，他要我往操场中间集合，一年一度的园游会即将开始，就在这开幕典礼之後！
人群逐渐集中，人挤人，人推人，捣蛋好像是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的牵起我的手，喊着要我跟紧他。
可是我硬是停住脚，有一道阳光还打在他头顶，很亮却不刺眼，好像突然看见他转头询问时，眼底更深处的话语。
「你……是不是叫……穆……冠华？」
心底很自然的就浮上这个名字，它很陌生，却好像应该被我记住，好像是个老早就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一连串名字当中的一个。
捣蛋愣了好大一下，那沉默的时间不被周遭的吵杂所侵略，我几乎都快以为我叫错了他的名字，没想到他下一秒绽放出最大的笑容，像是夜空上的一阵烟火，很闪亮。
「张苇，你绝对会得第一名的！」
他突然松开手，离我愈来愈远，愈来……
「在我心里，你也是第一名。」还有他腼腆细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