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来了,别让我一个城又一个城地搬迁,我的身体受不住了!」
章卫榕毅然地将背转向她,狠心地说出口,那是方映雪听到他所说的最後一句话。
从今尔後,她便开始如被蛊惑地收集着他所走过、住过的每个城市的地图,贪想藉由地图以想像他正走在那个城里的哪一条街,正在哪一个音乐厅演奏着某首曲目。
面对满桌的地图,柏林、伦敦、巴黎、旧金山、多伦多、新加坡或是东京,她迷了途。
卫榕去了哪个城市了?她都已经听话地不再去找他了,他却消失无踪得彻底,再也无从打听起。
她该去哪里买属於他的城市的地图呢?
「别再来了,别让我一个城又一个城地搬迁,我的身体受不住了!」
每次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方映雪的心就被抽拉得发疼。
从他到她家定居住下来开始,那年他十四岁,她十二岁,即便是体弱的他,就像一张丰腴的翅膀稳稳而安定地护在她身後,永远站在她身後,从未离弃她的想法与心意;而那一次,他终於将背对向她。
看着在山崖上那被吹得零零落落的衬衫,他瘦得衬衫里多了许多让风吹鼓起来的空间,他真的不会再转过头来了吗?她不敢走近靠着山崖边的他,她害怕那样的他,好陌生,那样激动而坚决的背对她是她从未想过的画面。
伤心会是这样的,伤心到不愿再见对方一面。只怪她觉醒得太慢、忽略得太久了,她总以为,无论天涯海角,他永远会将他们下一个到达的城的地图交在她手上。
只是,不再有了吗?
他们曾经一起读着一张地图,一起迷路一起探险,一起兴奋地按图找到新到访城市里旧街上的小旅馆,然而,她现在手中拥有满满的地图却无法为她指出一条路,带引她走到他身边去,她这才真真切切领悟到自己已经习惯让他带引的安心,也真正了解离别所带来的无法言语之痛。
失去了?
她曾经害怕失去过他。
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吓到了她,她守在他床边数夜直到他睁开眼才安心,那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可怕,第一次真正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那年她刚国二,他则因病在家休养一年,後来,因她在生日时戏笑的一句话,他暗自改变入学的第一志愿,决定让她的心愿实现──两人一起进同所大学。
方映雪上大学的那个夏天,表姐薛莹莹带来新组的三重奏中的两个大男孩,乐团的主脑胡克伦和非音乐系的吉他手关嗣紘,他们五人即兴地弹奏较劲琴艺。
在那夏天的午後,专程为网罗学弟章卫榕的大提琴琴艺而来的胡克伦,极力邀揽大提琴实力雄厚的学弟加入他们,好将三重奏改成四重奏。而这夏天的午後聚会却意外地让方映雪和关嗣紘发掘了彼此,因为音乐,也因心上的那芽苗。
章卫榕以为方映雪早晚会感应到自己的单恋并且接受,他曾认为青梅竹马将会是他的优势,然而一场未预设的夏日午後让他暗藏的感情受到强大的考验。
促使原无意加入乐团的章卫榕改变了心意的关键是在於方映雪看关嗣紘的羞涩神情,那是他在一向感情大而化之的方映雪身上没见过的,更因,关嗣紘已在乐团里面。
据他所知,关嗣紘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啊,该怎麽办好啊?
章卫榕决定加入这张四人的地图,好争取自己在这张版图上的机会,静伺一旁以免方映雪迷了途。
而他不自知,自己却被制约在原以为的优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