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知她心事，没说什麽，只直接问：「不习惯？」
玉儿有些懵，不解地看向哲哲。
哲哲笑，「方才见你往珍儿宫里瞧去。」
玉儿有些窘，微笑，却没有说话。
「如果哪天，你也有了大汗的孩子，相信大汗待你，会比待珍儿更好。可知你在大汗心里，已经紮了根了？」
「是吗？」玉儿凄婉一笑。原本一直伤怀着自己要嫁的人不是多尔衮，而是皇太极。怎料被人捧在手心里柔情似水地呵护宠疼，时日一久竟是上了瘾，有些难以自拔。此时，她心里居然奢想着昔日大汗对她的宠疼能够回转，有些眷眷的。
「当然，我在一旁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再说了，虽说珍儿是个可人儿，毕竟没你聪明慧质，且也没什麽心眼。」
「没心眼岂不是更好？没心眼就不会处处同人计较、争抢，方有一种好相与的心理感受。」
「可若太没心眼，就是憨傻，不够机伶。太憨傻不机伶的，在宫里生存看似无忧无虑，其实是境况堪虞。」
「也是。」
「只有你，玉儿，你才是大汗心里的一块宝，你永远也不要忘记。珍儿的事，只是暂时，你毋需伤怀也不用介意。」
「玉儿不敢。」她心想，其实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好了，」哲哲偕她，一同往屋里走去。「屋外冷，咱们就进去吧。」
玉儿点头，嫋嫋婷婷地与哲哲走进室内，将门给掩上。
【注】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出自《诗经》陈风月出篇，意即：月华初升，多麽皎洁明亮啊；美人是何等美丽呀；美人姿态轻盈、窈窕优雅，我虽思念却不能得见，心里有多麽忧虑不安哪。
◆◇◆◇◆
翌日，夕云侍候玉儿梳妆完毕、用完早膳，玉儿百无聊赖，便在屋里写起字来。雪花依旧飘飘、风儿仍是萧萧，她身子嫋嫋，意不想沉溺，欲转换个赏雪心境，所以今儿不写「青丝绾君心」，写得竟是「柳絮因风起」。
嫋嫋兮秋风，後是瑟瑟兮冬风，挟如絮之冬雪飘零，无边无际，去到它该去的方向、歇在它应歇的去处，如此，亦没有什麽不好，安之若素便罢。
皇太极不意走进屋里，见一脸恬静写字的玉儿，微笑上前。「玉儿……」
一听其声便知是大汗，玉儿抬眼放下手中的笔，移动步子躬身行礼。「玉儿恭请大汗圣安，大汗万福金安。」
他扶她站起，「何必多礼？」
她笑，没有说话。
他搂着她的肩，柔道：「昨儿哲哲同我说了。」
她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麽，有些羞窘道：「姑母因太过担心玉儿，或许言过其实了呢，事实上玉儿很好、玉儿没事。」
他见她几案上一叠渲纸，藏於底下的尽是「青丝绾君心」，心下既輭且暖，於是抚着她脸庞，吻了吻她细致光洁的额头。「今儿上完早朝，就来陪你。」
「不，大汗应该多陪陪珍姐姐，毕竟她方有孕，极需大汗关怀。」
「如此这般大度？」
她笑，「也非大度，只是该有的格局。大汗毕竟是大汗。」
「你真好，总能替我想得如此周到。」
「玉儿没别的本事，能想能做的，总要尽心。」
他将她环在怀里，轻啮着她的耳垂，多亲密的举动。「虽说大汗是大汗，也是一群妻妾们的丈夫，今日早朝过後便是玉儿的夫君，来陪你就是了。」
「那，也得先去看看珍姐姐，陪她说说话再过来才好，可别教她多心。」
「是，」他同她促狭玩笑道：「皇太极定谨遵玉儿吩咐，莫不敢忘。」
她哂了一下，噘嘴嗔道：「教人听见了可怎麽好？大汗如此可折煞玉儿了。」
「有何关系？现下只你我二人，我是夫你是妻，亲昵点多好。」
她羞红了脸，为转移羞赧心绪便轻声道：「大汗快快准备早朝去吧。」
他点头，「那我先走了。」说罢又紧抱了她一下，便踏着沉稳的步子离去。
【注】柳絮因风起。语出《世说新语》刘义庆之〈咏絮之才〉篇：……「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此处所提之兄女为谢道韫。
◆◇◆◇◆
哲哲宫里，正上了两盏清茶於桌上，一盏置於多尔衮面前；另一盏则放在哲哲手边，一旁炭盆里有炭火啵啵地燃着，几星点火芒跳耀，红通通的炭块似活脱脱要挣扎着跳出盆来，着实有些烫吓着人。环室温度因炭火之故，整个暖烘烘的。他们两人皆端起茶盏，闻香品茗，有昔日的亲近，亦有现下长幼尊卑身分之别的客套。冬日里喝着热茶，整个身子暖了起来，手足因此活络，倒很是舒服。
哲哲放下茶盏，笑问道：「今儿怎麽有空来本宫这儿呢？」
「上完朝没什麽其他事，」多尔衮恭谨道：「便来大妃娘娘这儿坐坐，陪您说说话。」
哲哲点头，「你能过来看本宫，陪着说说话，本宫真的很高兴。」她察颜观色，关怀道：「你近日看来气色颇好，人也精壮了些，许是心情好点的缘故吗？」
「多谢大妃娘娘关怀，多尔衮确实已经好多了，心情平复了些。」
「那，可有计划好未来？」
「有。多尔衮愿殚精竭虑，为大金打江山、为大汗效命。」
「如此甚好，多为自己积累功勋，总错不了。大汗说过要重用你三兄弟，未来肯定会有你三兄弟表现的机会，届时可要好好把握。」
「是，多尔衮谨遵大妃娘娘叮嘱。谢大妃娘娘昔日关怀劝慰，多尔衮一直铭感於心，莫不敢忘。」
「本宫的劝慰没什麽，最重要是你自个儿想得清楚，能走出来。」
「对了，」他想了一下，缓对她道：「有件事情，还请大妃娘娘恩准。」
「何事，你且说来。」她微点头。
「大妃娘娘可否允许多尔衮进宫里探视沉璧姑娘？近日据闻她染上痘疮，仍在病中。多尔衮不旨出城守陵那段期间多亏她随行照料、打点一切，我方能安静心绪思虑未来。我这去探探她，也算是一点儿为人主子的心意，还请大妃娘娘能够恩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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