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不是避口不谈,就能够粉饰太平的。
事情真相残酷地一片片剥落,很多微小的细节都在提醒着众人,叶御岚的健康状况愈来愈差。
昏倒、头疼、呕吐、流血事件接连上演,次数多到连当事人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从婚礼过後不到一个月,叶御岚已经虚弱得像只鬼,满脸憔悴,从前那个意气风发、俊逸儒雅的总经理大人,如今,已不复见。
床上?他为什麽会睡在床上?
生病後的他身体容易疲倦疲累,体力大不如前,有时连在沙发上坐着都会不经意地睡着。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病情,也曾经不断地对自己心理建设,他以为他终究能接受自己成为狮子堂紫负担的事实,可是……这并不容易!
他是真心爱她,潜意识里仍旧是不愿拖累她的。
呜……他的头好痛!都是这该死的病、该死的药害得他头痛欲裂。
翻身下床,叶御岚感到头痛,一滴滴冷汗自他的额前冒出。
进了浴室将冷水不停泼打在脸上,想藉此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越来越恨自己的没用,得了这种治癒率极低的acutemyeloidleukemia,他的心情总是处於低潮。
acutemyeloidleukemia,看似平凡的名词,却像是宣判了他死刑,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活着只是和病魔争夺时间。
他不晓得自己还能活多久,在他死後,还有谁能让紫依靠呢?有谁能代替他牵着紫的手一起走下去?有谁能代替他抚平他离去後留给紫的伤痛?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被遗留下来的人,必须独自面对空洞绝望的将来,那样无尽的痛苦更胜过死亡千百倍。
可悲的是,上帝似乎不太眷顾他,他正感到幸福之际,上帝却又自顾自地决定要将他带回,要他舍弃心中最挚爱的人。
好运与救赎都和他擦肩而过,让他可以触碰得到,用尽心力想要留住这一切的美好,终究仍在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他感觉得到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胃口开始变差、头痛的次数更加频繁、身上出现紫斑的地方变多,有时甚至他一觉醒来,赫然发现枕头和被单都沾满了血迹。
连在无意识的状态都会时常流鼻血,而他只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晕染开一大片的红色发呆,什麽也不能做。
一件披肩披上叶御岚的肩头,狮子堂紫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嗯,还是有点温热,看来还是没完全退烧。」
「没事的!这种病就是常常会发烧,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低着头,叶御岚不想看到她担心受怕的模样。
他的故作坚强刺痛了她的心,险些逼出了她的眼泪。
狮子堂紫眨掉眼眶中的湿润,却眨不去早已烙印在心中的挺拔身影,那个影子是如此地根深蒂固啊!
这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啊!她怎麽忍心见他被病魔如此折磨?!
她不忍心啊!可是又能如何?!
在命运面前,他们有如蚂蚁般渺小,怎麽和命运对抗啊?!
「你别这样!你受的痛苦我都知道,所以别再用那种无所谓的口吻对我说话,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自己。」她的眼里充满哀怨,在这沉重的哀怨之下是对叶御岚的不舍。
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记忆中总是美丽耀眼的她,叶御岚努力地想把她的身影容貌牢牢刻在脑海中,到死都不会忘记。
「对不起……」抚着狮子堂紫那头乌黑闪亮的长发,叶御岚对她有着满心的愧疚和歉意。
凌乱不已的发丝、布满血丝的眼眶以及几天没整理而冒出的青黑色胡渣,这都让狮子堂紫的心痛得快要死掉。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言语中除了对不起以外,还有很多可以说。「每一次听见你的道歉,我的心就忐忑不安,好害怕你的道歉是因为你想放弃治疗、放弃一切……也放弃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难以忍受。
叶御岚的身子一怔,为她的猜测感到震撼。
「不会的!我说过要陪你的!」叶御岚不敢说出实话,怕说了只是徒惹她伤心罢了。
「如果你胆敢丢下我自己先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狮子堂紫的眼泪终於滚落,绝望地摇着头。
「我不想恨你……不要逼我恨你,真的不要……」狮子堂紫知道自己不该哭的,可是她控制不了,她受不了,压抑在心里的恐惧与担心终於爆发,在他发病之後的担心受怕让她快要崩溃。
为什麽是他?为什麽偏偏是阿岚?他们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走在一起,为何要逼她承受这一切?逼她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从痛失双亲的悲痛里站起来,重新出发,那是因为有他的爱作为後盾,有他在身边为她张起保护网,保护她不受外界风风雨雨……她的坚强全是来自於他,没了他,她就什麽都不是、什麽都做不了啊……
痛楚袭上叶御岚的双眼,他伪装的坚强即将崩溃。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真的不会放弃自己?」
「为了你,我愿意努力。」心头涌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明白那是所为何来。
来自於他的谎言。
「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恨你一辈子!到死都恨你!」她有多爱他,就会用相同的力量来恨他。
恨,是爱情最极端的表现。
恨他?这让他的心好难承受。「我会做到的……所以,别恨我……」他不能再因为这种病折磨身边的人了。
紫并没有错,没有理由要陪他一起受苦受难。
听见他的承诺,狮子堂紫悬空的心本应该安然落地,但是她却有种心被硬生生扯成两半的痛觉,她不懂那种疼痛所为何来,只感觉十分不安,好像她即将要失去什麽重要的东西。
「别怕,我会陪你的……」直到他的生命燃烧殆尽。
他是如此地爱她,即使自己痛苦不堪,也不愿她为他流一滴泪。
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心感涌上喉间,叶御岚推开狮子堂紫,转身趴在床沿开始呕吐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像是瞬间被抽空般,整间房里只听得见叶御岚痛苦不已的呕吐声。
鲜红色的液体从鼻孔渐渐流了出来,先是一滴滴,後来像是两条小河迅速滴落地板。
叶御岚无力地缓缓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我、我……对不起……」
未竟之语还在嘴边,他应声倒下。
「阿岚!」
这一幕让狮子堂紫的心瞬间冷到结成冰,对她来说几千句几万句对不起都没有用。
因为那换不回一个健康的叶御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