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初戀的道別 — 後初戀的道別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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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初恋的道别29

29

就算自己有些时候只能成为姊姊的影子,但如果当一个影子,却能拥有比真实的自己更幸福的感觉,那就算是影子又怎样?她站在衣柜前,挑选出适合的衣服,先换上之後,再坐到书桌前,对着小镜子,精心描绘出两道弯弯的细眉毛,戴好项链,把原本带点旁分的头发梳出刘海,然後绑起马尾。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她就从邋遢随性的苏沛渝,摇身一变,成了苏沛涵的分身。即使本尊不在了,她也不能轻易改变这套标准妆扮,

跨年假期,她原本以为能再安排一次旅行的,章佑城不喜欢那种人挤人的场合,而她也不想捱在人群里弄得又脏又热,如果可以,最好是去找个安静而无人打扰的地方,或者去洗洗温泉也不错。本来她已经开始张罗跟挑选地点,想规划出一个别出心裁的行程的,然而跨年夜前两天,章佑城却传来坏消息,他打工的店家没有放假,而且老板千求情、万拜托,甚至愿意付他双倍薪水,就是希望这位当家台柱,能在跨年夜里留在店里上班。

小吃店开那麽晚要干嘛?接到电话时,沛渝嘟起嘴巴,心里其实非常不高兴,而章佑城语气充满无奈,他说老板不但跨年夜要做生意,而且还走起夜店模式,店里的生啤酒要做无限畅饮,藉以招睐客人。

没办法中总可以想得出一些办法的,是这样吧?收拾好小包包,走下楼时,沛渝心里满是怨怅,他们都不喜欢太热闹的活动场合,偏偏今天晚上却是谁也闪不掉,章佑城领人家薪水,只好乖乖听老板吩咐做事,而她只要一有空就想黏着章佑城,就算今晚也许不会太有时间聊天说话,但至少去店里还可以看着他、陪着他。

没有可以直达的大众运输工具,她拎着包包,独自走到火车站附近,经过两趟换乘後,坐公车来到章佑城上班的地方附近,而且还得再走上一段路才能抵达。小吃店就在马路边,这附近车水马龙,热闹程度不亚於台南火车站的周边。距离店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她大老远就看到章佑城自店里走出来,从一辆载满饮料的小货车上,扛了两大箱啤酒进去。

「现在就开始忙了吗?」沛渝赶紧走过去,她本来想帮帮忙的,但章佑城却摇摇手,叫她一旁先坐下,还说现在只是做晚上营业前的准备,真正要忙的时间得等晚一点。

「去年我就是在这里跨年的,差点就忙翻了,」左右看看,见老板不在,他小声地说:「没想到他老人家玩上瘾了,今年不但要再来一次,而且还要扩大举行,妈的。」

哑然失笑,但她也没真的听话坐下,几个男工读生忙着搬货,她乾脆随手拿起一条抹布,帮忙先擦拭店里的几张桌面。老板是个中年大胖子,他笑呵呵地说晚上要请沛渝吃消夜,以奖励她的自动自发。

「消夜就免了,今天别忙太晚,早点把我男朋友给放了,你说这样好不好?」她绽开笑靥,但脸上却带着杀气。

店面空间不大,布置出略带点日式居酒屋的氛围,几个好大的红色圆型纸灯笼已经点亮,更添怀旧气氛。她擦好桌面之後,跟着帮忙扫地,正扫到厨房外面,本来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也把里面整理整理的,但门口却忽然走出来一个脚步很快的女孩,差点跟她撞得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连声抱歉,那女孩手上一大篮刚切好的菜差点打翻,她急忙退後了一大步,但背部却重重撞上了门边,砰地一响,登时痛得几乎蹲下身来。沛渝大吃一惊,先帮她把手上的菜篮给接过,暂时往桌边一搁,跟着也屈膝弯腰,想看看那女孩有没有受伤,但她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更是惊讶,那个女孩一样绑着马尾,脸庞白皙,当看见她疼痛地皱起眉头时,沛渝全身一颤,她只觉得这画面再熟悉不过,那是当初姊姊跟章佑城的恋情曝光,爸爸抓起塑胶水管一下下抽打她时,姊姊脸上痛楚的表情。

「怎麽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几个闻声而来的工读生纷纷出口关心,但那女孩咬着牙,跟大家摇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惊魂未定,沛渝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她从来没在别人的脸上看过那种跟姊姊如此相似的神韵。帮忙把菜端到厨房後面,那里已经堆满了好几篮切好的菜,都是为了今晚的活动所准备的。再走回来时,她忍不住朝厨房里又多看几眼,只见那个女孩忍着背上的痛,又站在流理台前,手上拿着切菜刀,正在认真工作着,而一边切菜,她脸上还有点疼痛难受的表情。

她继续把地板给扫完,也帮忙将厨房後面那一篮篮堆积起来的方形菜篮给摆好,只是边忙着,心中却七上八下,尤其当每一次那个女孩切好了菜,装满了一整篮,双手提着走过来时,每见一次,她心里就出现一次那种莫名的悸动。

「她是你们这里的员工吗?」最後,沛渝忍不住走到外面来,章佑城刚把一箱箱啤酒堆叠在角落里,正喝水休息时,沛渝指指刚从厨房又提着菜篮走过去的女孩问。

「谁?」探个头,章佑城看了一眼,说:「你说的是语歆吗?」

「语歆?」

他点点头,拿起柜台边的笔纸,写下了这个好听也好看的名字,递到沛渝面前,说:「她不是工读生啦,跟你一样,勉强只能算是支援性质的临时工。」

「跟我一样?她是谁的女朋友吗?」沛渝继续问。

「那倒不是,其实她是我们系上的学姊。」章佑城笑着告诉她,语歆跟一群系上的学弟妹本来就是这里的常客,前几天他们整群人一起来,老板也热情招待,大家聊得投机时,老板居然开口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来参加跨年派对,那些家伙们异口同声地答应,还自告奋勇说可以来帮忙,「好笑的地方就在这里,」章佑城笑着说:「那天喊得最大声的几个人,今天全都放了老板鸽子,只有我这个学姊傻呼呼的真的来了,老板看她可怜,只好派给她一个最简单的工作,帮忙切切菜就好。」

点点头,沛渝很想问问章佑城,想知道他看语歆时会不会觉得她很像姊姊,但这话一转念就没出口,可是她忍着不说,章佑城却先开口了:「你有没有觉得,她跟你姊也有一种很类似的感觉?」

「有吗?」故作不知,沛渝想装傻。

「不晓得耶,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搔搔头,说:「长相当然完全不同啦,要说谁长得像你姊,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像。可是就是一种神韵,或者说是气质,你觉得呢?」

「不觉得。」忽然赌气起来,沛渝嘟起嘴,一个转身,後脑勺的马尾甩动,还打在章佑城的脸上。

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麽上天会在此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夜渐深後,客人络绎不绝地上门,所有工读生全都进入备战状态,每个人依照老板安排的岗位各有所司,沛渝不懂餐厅的工作,对菜色、酒品,以及桌号配置的记忆还不够清楚,她只能守在生啤酒供应机的位置,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作业,一个偌大的生啤酒专用杯子拿过来,呈倾斜角度,抵着啤酒供应机的出酒嘴边,另一手则扳下拉柄,酒水立刻流出,沿着杯壁而下,直到八分满後,杯子端正角度,扳回开关,一杯生啤酒就装好,立刻可以端出去给客人。

守在供应机的位置上,两个小时下来,她已经倒了不晓得多少杯啤酒,有时酒桶空了,章佑城会过来帮忙更换,有时杯子不够用,也有其他工读生可以跑腿去拿,一边忙着,偶而还会有客人跟她搭讪几句,说以前在店里可没见过这麽可爱的员工。

她会跟那些客人搭腔几句,但一点也不想聊天,视线所及都是章佑城的活动范围。他辛劳地穿梭在各桌之间,有很多他认识的客人都需要服务,章佑城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礼貌地招呼着他们,偶而他则会在百忙中转过头来,看看沛渝这边的状况,当目光相对时,他们会心一笑,也算是给彼此加油打气。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天底下气质文静又绑着马尾的女生那麽多,总不成每个都像姊姊,不是吗?这应该只会是巧合罢了。沛渝一边安慰着自己,但她同时却也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回个头,这边就能看到厨房的方向,那个叫做语歆的女孩似乎颇谙厨艺,她几乎一整晚都窝在厨房帮忙,有时负责调味,有时则负责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菜肴,看来非常熟练。

「你看什麽看得好认真?」沛渝还在探头,章佑城已经踅了过来,他手上拿了好几个客人喝乾的酒杯,丢进水槽里,一边迅速地洗着杯子,他问沛渝。

「你那个学姊很会做菜吗?看她一整晚都在那里做菜,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虽然不想谈到她,但沛渝还是问。

「嗯,听说家里也是开餐厅,所以从小就拿着锅铲当玩具长大的。」章佑城一边洗杯子,一边点头说:「我们去年入学时,新生餐会上吃的餐点,就是她在系办里面,用几个小锅子跟一组卡式炉煮出来的,很夸张吧?但吃起来的味道还不错,我还记得那天吃的是……」

「够了够了,我没打算知道那麽多。」拒绝再听下去,沛渝立刻摇头。没时间能多聊,尽管章佑城似乎想解释什麽,但愈晚的客人愈多,他洗完杯子後,立刻又被叫到外面去支援,根本也没办法好好跟沛渝多聊上几句。

这一忙就再也没能停得下来,到了接近倒数计时前的十分钟左右,店里原本准备好的几桶生啤酒居然全都卖光了,胖老板急着打电话找酒商赶紧补货,同时也加派几个壮丁,到仓库的大冰箱里去搬出已经预先冰镇着的瓶装啤酒。

趁着这时候,沛渝终於有点休息的时间,在人群中找到章佑城,跟他比手画脚了一下,示意自己想走出去透口气,但章佑城正被一群非常罗唣的客人给纠缠着,却无法过来陪她。沛渝也不想打扰他工作,只是点了点头,迳自走出来。

夜风其实很凉,这座总是炎热的城市,到了跨年夜里总算有些凉意,但却还不到冷的地步,走出店门口,鼻子里窜进一股新鲜沁凉的空气,让她登时精神一振,在那闷热、嘈杂而又拥挤的小店里待久了,不但整个人呼吸困难,连头脑也变得好不清醒。她在路边来回走了几步,稍微活动一下筋骨,而再抬头,夜空里没有星光,这城市正值鼎沸,到处都是热闹一片。她望着天空,忽然想起姊姊,姊姊以前就对这类的节庆活动漠不关心,什麽跨年或圣诞节,她好像从来也没在意过似的,但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她坐在路边不晓得是哪个客人的机车座垫上,回忆着姊姊短暂的一生,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节庆吗?或许倒也未必,她只是因为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才没有庆祝的兴致吧?当她跟章佑城谈了恋爱後,哪天不可以是她的节日?尤其在那些她能跟自己的爱人一起去约会的日子,她哪次不是精心打扮?哪次不是满怀着喜悦与期待地出门?所以节庆的价值未必在於节庆本身,人们要不要欢度节庆,通常取决的因素是看自己身边有没有值得一起庆祝的人,应该是这样才对。虽然你从没有机会陪他一起跨年,但没关系,至少还有我在,我会连你的幸福都算在一起,会比任何人都更幸福地活着,这样好吗?仰头,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姊姊说:我知道你会站在我这边,对不对?

想得多了,沛渝一时竟忘了时间,看到一辆张贴着啤酒广告的货车开到店门口时,她这才惊觉自己出神了太久,急忙跳下机车,三步并做两步,赶着跑回店里。而也就在这当下,店里的热闹达到鼎沸,胖老板居然整个人爬到柜台上,站得老高,正在那里带领着整家店里少说近百人一起大声倒数,沛渝心中着急,她只觉得自己可以错过任何时刻,但这当下无论如何,她都应该站在章佑城的身边,成为彼此在跨越新年的第一秒钟,眼里所看到的第一个人。挤进人群中,她很努力地寻找,但人实在太多了,她才刚挤进店里,倒数已经结束,所有人其声欢呼,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跟身边的人互相乾杯,沛渝被那些近乎疯狂的客人们推来挤去,有几次差点站不住脚,她满心焦急,就怕章佑城此时此刻也跟自己一样,正慌乱地在人海中寻找对方。好不容易又挤开了几个人,她往生啤酒供应机那边钻过去,眼看着距离不远,也看到章佑城就站在那边,但说也奇怪,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惶急,反而有种平静的感觉,沛渝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地就又看到,章佑城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他们虽然没有手牵手,没有什麽亲近的举动,只是两个人站得稍微近了些,而且眼光也不是注视着彼此,而是一起看向胖老板那边。可是这个画面却让沛渝整个人头皮发麻,差点站不住脚,那种感觉真的太像了,语歆脸上是平静而泰然的微笑,她似乎完全不受这店里疯狂欢乐的气氛所影响,整个人就像超然於这一切之上似的。这种感觉,让沛渝直觉地联想到姊姊生前最後那几天的模样,她藏着任谁也看不出来的心事或想法,在淡然的眼神中,是谁都读不出来的思想与灵魂,章佑城已经察觉到了,他虽然无法具体地形容出来,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就是这样的一股气质,才让他觉得语歆与沛涵如此神似。沛渝几乎就要在这闷热的空间里发起抖来,她有种自己都说不出原因的畏惧,甚至开始怀疑,也许认为姊姊会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想法,只是一种为了爱情而自圆其说的谎言而已,而更讽刺的是,这谎言所要欺骗的对象,竟然只有她自己。

-待续-

亲爱的姊姊,请你告诉我,倘若我只是你的影子,那麽她是什麽?而如果我们谁都走不出你的形象,那麽真正的爱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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