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初恋的道别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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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认为这尽管是谎言，但却未必构得上是恶意，他搔搔下巴，想了想，说自己如果是章佑城，也许同样会说一个这样的谎。
「为什麽？」沛渝皱着眉头，本以为宫城会义愤填膺地跟她一起抱怨的，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她开始怀疑，也许天底下的男人其实都一个样。
「因为他如果说是载女生去看病，也许你会很生气，对不对？而事实上你也真的生气了呀，这总没错吧？载一个生病的朋友去看医生，这是好事一件；跟女友之间维持一个好的关系，好共享一次甜蜜的约会时光，这也是好事一件，但如果两件好事之间会有冲突，那就需要一点微调，基本上章哥这样做也不算坏啦，他只是……」想了一下，宫城说：「应该说是运气不好。」
「如果他真的只是载一个『朋友』去看病，而耽误了我们约会的行程，你觉得我会无聊到去介意这种事吗？」特意加重了「朋友」二字，沛渝摇头说：「重点不在於那个人是男是女，你明白吗？」
「不然呢？」宫城愣着。
「重点在於……」几乎就要把话说出口了，但沛渝却顿了一下，一时有了迟疑。她在意的是什麽？如果今天章佑城耽搁了约会，只是因为载一个男性友人去看医生，沛渝当然不会介意，而倘若他载的是女性友人，勉强一次两次，她也还能谅解，但最要命的问题就在这里：那个坐在机车上，可能也伸出手来环住章佑城腰间的，可是跟姊姊很有同样味道的女人。自己乔装打扮，花了多少心机，才勉强有了一点姊姊的模样，但人家可是什麽都不必做，简单的一颦一笑间就已经带出了那股神韵。
「重点在於什麽，你倒是说呀？」宫城还问。
「在於谎言。」沛渝念头一转，立刻回到眼前的问题，她瞪着宫城，冷冷地说：「他可以载任何人，没关系，而我要的只是他诚实告诉我，就这样而已。」
那天晚上，本来说好要看电影，看完之後还要一起吃消夜的，结果什麽行程都没了，沛渝一句话也不说，生着气，不管章佑城如何解释，她什麽都不想听。两个人一前一後在街上走着，毫无目的，也没有争执或吵架，一直走到沛渝两脚都酸痛了，她这才停下来，转头问章佑城，问问他跟语歆究竟是什麽关系。
「朋友。」章佑城无奈地说，但无奈中带着一点不耐烦，他已经道歉跟解释了太多遍，但那些沛渝显然都没听进耳里。
「以前是朋友，现在是朋友，那以後呢？」沛渝盯着他的双眼。
「还是朋友，这样好吗？」章佑城说。
她很想去找语歆，想跟她问个清楚，是不是她没有朋友了？天下之大，难道她生了病，却连一个可以帮忙的朋友都没有？怎麽人缘有这麽差吗？如果太缺朋友的话，她可以到路边去延揽一下，以她这样的姿色，在路边挥挥手，总不会没人愿意帮忙。生着气，沛渝两天不跟章佑城碰面，虽然乖乖地照样去上课，但却心不在焉，根本没在理会老师讲些什麽。她很想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小题大作？会不会是自己心虚，所以才对语歆的存在大感威胁？如果是这样，那她应该怎麽办？难道要放任那个比自己更像姊姊的女孩肆无忌惮地去接近章佑城？虽然现在他们只是一般朋友，是学姊跟学弟的关系，但谁能保证以後不会出问题？
整天都想着这些，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好好听课。这天中午她背了包包，乾脆连下午的课都不上了，直接走到图书馆去，哪怕随便找点什麽书来翻翻都好，她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种一直忐忑不安的情绪。
图书馆很大，里面安安静静，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与书页翻动声，以及偶而听到学生们小声的谈话。她一踏进馆里，深吸了几口充满纸张味道的空气，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好像真的能够慢慢沉静下来似的。随意走着，偶而拿起几本书来翻翻，虽然那些大部分都不是兴趣所及的内容，但逼迫着自己去读上几页，总也好过满脑子总是瞎想。逛了半天，随便看了几本书，好像心情比较宁静了些，站在书架前，她随手抽出一本昆虫生态的书籍，挑了其中一页翻看，本来那些小虫子的生态是她从不关心的问题，每次电视遥控器乱转，她总是直接略过这类的知识频道，但今天看着看着，却觉得还挺有趣，刚翻了两页，她忽然看到一个名词，那名词自己以前在国中的生物课本里也学过，但那麽多年过去，早已抛诸脑後，而今再度看到，不知怎地，却让她为之一震。
「拟态。」轻轻地，她小声念了出来。书上引述了百科全书里的解释，说这是一个物种在进化的过程中，获得了与另一种成功物种相似的外表，目的在於欺瞒捕猎者或敌人，或引诱猎物靠近。
这说的难道不是自己吗？或者，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就刚好符合了这个名词的意义吗？沛渝愣愣地想着，她拟出的是姊姊的姿态，目的是为了打动章佑城，姊姊就是那个成功物种，而章佑城理所当然是猎物。在这之前，她的拟态非常成功，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且已经近乎完美，但现在却出了一点纰漏，她这个拟态的伪装者，居然遇上另一个比她更入木三分的伪装者，而且人家还更占地利之便，可以一天到晚环伺在猎物身边。
或许她应该试着对这个潜在的敌人再多了解一点，也或者她应该警惕在心，但却不动声色，并且试图更加巩固自己目前的成绩，最好还能趁这机会，宣扬自己在那男人身上的主权，好让那些想来分杯羹的虫蝇蝼蚁们知难而退。一旦又掉进这些想法里，沛渝真的再没心情阅读了，她把书本塞了回去，却决定打个电话给章佑城。
你说她只是个朋友，那就这样吧，我选择相信你。当她转乘公车，辗转来到章佑城打工的地方时，心里这麽想着。手上提了一大袋的食物，这些都是她刚刚下车後，在站牌边的生鲜超市里购买的，那天跟章佑城讲完电话後，她又走回图书馆，去翻了好几本的食谱，并拿出笔纸来，做了不少笔记。
四点整，章佑城下了班，沛渝也刚到店门口。他跟老板告辞後，骑上机车，两个人就要回宿舍，机车前面的踏板上挂着那一大袋食材，沛渝不知怎地，忽然心血来潮，居然说要自己下厨做菜，而章佑城的宿舍里就有一组平常用来煮面的卡式炉，那还是以前的房客所留下来，人家不要的东西。
「你干嘛神神秘秘的，连要煮些什麽都不说？」刚发动机车，他急着就弯腰去袋子里探看，发现里面不但有一大堆罐头，另外还有丝瓜跟一袋新鲜蛤蛎，以及一些葱、蒜与一盒肉品。
「不要罗唆啦，骑快点，我怕蛤蛎跟肉会坏掉。」沛渝有些担心地说，虽然跨年假期刚过，台南也已经有了一点冷的感觉，但这儿毕竟是南台湾，不比北部的低温，这些生鲜类的东西还是有腐败的顾虑。
他笑着，骑着机车上路，一边前进时还一边回头问问後座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到底葫芦里卖些什麽药，沛渝这时才甘愿告诉他，自己从食谱上看来的两道菜肴，分别是丝瓜蛤蛎汤跟蚝油炒牛肉。
「丝瓜蛤蛎跟蚝油牛肉？」章佑城有点不太相信，他回头问：「这两道菜你以前做过吗？」
「老实说，从来没有。」沛渝摇头，「事实上，将近二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蛤蛎跟丝瓜可以合在一起，变成一道菜。」
「我的妈呀。」章佑城脸上顿时露出畏惧的表情。
他觉得那可能会是一场可怕的恶梦，自己住的那栋宿舍搞不好会毁於一旦也说不定，两个人骑着车，一边讨论着沛渝从书上看来的烹饪步骤，章佑城觉得庆幸，前几天的那场风波似乎已经消弭，至少从沛渝此时的状况看来，一切好像都已平息，而沛渝心里想着的，则是如何藉由各方面的积极表现，好让自己显得比任何人都更优秀，她同时也告诉章佑城，已经物色到了一个打工机会，也决定这两天就去试试，先实习看看。
「既然这样，那我看乾脆也别煮了。」心念一动，章佑城在一个红灯转角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他提议着不如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也算是庆祝沛渝找到工作，至於这些食材，不妨先放进冰箱里，反正冰着就不怕会坏，可以最近找时间再烹调。
「可是这样就不好玩了呀。」沛渝嘟嘴。
「既然你以前都不知道丝瓜可以配蛤蛎，那就表示你也从来没吃过这道菜，对吧？」章佑城想到什麽似地，他一拍手掌，说：「那在你糟蹋了那些食材之前，我们不妨先找个餐厅吃吃看这道菜，你看怎麽样？」
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沛渝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也许别人的手艺还能当作自己动手做时的参考，食谱书上的图片看起来好像很可口，但那究竟是种怎样的味道，却也没人晓得。章佑城带着沛渝先回宿舍，把食材通通塞进冰箱里，两个人随即又下楼，他说以前曾听人介绍过，就在赤崁楼附近，有家颇具名气的生鲜快炒店，那里应该就有这道菜肴。从宿舍一路飙过去，距离其实有点远，两个人都饥肠辘辘，但偏偏又值下班时段，路上车水马龙，章佑城一边慢慢骑车，一边跟沛渝仔细留意，他们在赤崁楼附近绕了两圈，这儿什麽样的餐饮店都有，但偏偏就是没发现快炒店。
「你确定是这附近没错？」沛渝开始有些怀疑，她问，但章佑城有些迷惘的表情，他说自己也没来过，只是依稀记得是在这一带。又绕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最後回到赤崁楼的大门边，章佑城忽然停车，他说要打电话问问。
好熟悉的地方哪，看着赤崁楼，沛渝心里想着。那是不久前的事而已，她刚到台南，没跟积极想要约她出去的宫城一起，却反而找了平常打工很忙的章佑城，他们在一天之内逛了好多处台南的风景名胜，其中也包含赤崁楼。两次来到这里，但一切都已有了偌大差别，她想起自己当时跟章佑城走在一起时，心里还有些战战竞竞，生怕他会对自己模仿姊姊的穿着与表现会感到不开心，而今，一切的努力都已经有了成果，她终於成为他的女朋友，虽然，这种爱情所建立起的基础有些偏差。尽管宫城的提醒言犹在耳，她也没忘了自己在动物百科上看到的「拟态」之说，但那又如何？这份爱最重要的是什麽？当然就是结果，只要结果是好的，那方法或过程就没毋须计较了吧？就算现在章佑城爱上的只是死去的沛涵所留下的影子或分身，但她可以再花上五年、十年，甚至更多的二十或三十年，总有一天，当章佑城习惯了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之後，那她是否还扮演着谁，又有什麽差别？
她正想着，顺着心思往男友的方向看去，章佑城一边讲电话，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很努力在张看附近店家的模样，最後他挂上电话，走了回来，手一指，沛渝才发现就在赤崁楼对面的武庙那边，一条小巷子旁的店家那儿，有座小小的招牌，就写着「快炒」两个字。
忍不住大笑，没想到绕了半天，最後才发现目标原来近在咫尺，而那麽不起眼的小招牌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章佑城开心地在菜单上乱勾一通，不但点了丝瓜蛤蛎，同时也又点了一堆沛渝喜欢吃的海鲜。狭小的店面空间，不过只有几张桌椅，但却几乎高朋满座，生意鼎沸，他们庆幸着还好来得早，要是再更晚些，只怕会连挤都挤不进来。章佑城告诉沛渝，这里也是电视上的美食节目曾经报导过的地方，所以才会那麽多客人蜂拥而至，而沛渝也发现了，墙上就有好几个美食节目主持人的签名，也有他们跟店家主人的合照。老旧的桌椅，喧闹的空间，这些都不影响食物的美味，她第一次吃到丝瓜蛤蛎，这儿的烹调方式很特别，厨师用锡箔纸折成一个大饺子的形状，里面装着丝瓜、蛤蛎，还有姜丝跟奶油，刚端上来时，热腾腾地正从缝隙间不断冒出热气，才刚打开，好香的奶油味道立刻窜了出来。两个人一边喊烫，但也一边拿着汤匙吃了起来，章佑城很贴心地帮沛渝舀出蛤蛎，并且一一打开，好让她不必弄脏了手，就能轻易地享受美食。
「虽然好吃，可是要用到的东西好多。」吃得津津有味时，沛渝说：「这跟我在食谱上面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要用锡箔纸，又得另外买奶油。」
「重点是好吃，好吃就好，麻烦点没关系。」章佑城也点头，说：「你记住这个味道，我们晚上就去买其他材料，你再做给我吃，好吗？」
沛渝笑了，她喜欢这种感觉，一点小小的甜蜜，一点小小的喜悦，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一点一点，那麽累积久了，就会变成大大的幸福。不忍心把所有蛤蛎都吃光，她舀了几颗给章佑城，要跟他一起分享这些美味。
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光了蛤蛎，跟着又大啖起其他的几道美食，沛渝赞叹不已，果然不愧是网路上颇负盛名，还让媒体前来报导过的快炒店。一边吃着美食，一边也喝了几杯饮料，章佑城把手擦乾净，先离座去上洗手间，沛渝正准备把筷子移向刚刚端上来的一盘金沙虾，结果桌面上忽然一震轻微震动，原来是章佑城搁在桌边的手机响起，她纳闷着，顺手帮他接起，结果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劈头就问他们找到快炒店了没有。
沛渝愣了一下，再多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语歆的名字，她再拿近耳朵，跟她说了一句谢谢，语歆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跟章佑城的女友聊上几句，她说到了那家快炒店，记得要点某几道特色料理，又说有些名称或许并不起眼，但也非常好吃，是可以尝试的餐点。听着她的声音，沛渝几乎可以想像得到这女孩在说着这些话时的神情，她的那种模样，总是个耀眼的存在，让沛渝即使隔着电话，顿时却也自惭形秽了起来。
-待续-
我们都是乔装的天使，但差别是我演得很假，而她不装扮就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