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辅导室後,予洁又要绕到办公室一趟,我自己回教室时,一直想着柯绍恩的事。原本我还不觉得有什麽,但越想就不自觉的越在意。
是不是该去道歉呢?但似乎也还没到需要道歉的地步,毕竟我感到困扰了,这也是事实。可是,如果什麽也没说,会不会又不太好呢?就这麽左思右想的,想到我的脑子都快打结时,经过了操场、不意发现柯绍恩正在跟班上的同学打球(有男生也有女生)。我无意识地停下脚步,在远处看了一会。
场上很热闹,场外也很热闹。只要有柯绍恩在的地方,就是如此。不得不说,他的人缘真的很好。虽然我一开始还怀疑过予洁所说,认为她是夸张了,但这几天看他和班上同学的互动,的确谦虚、不自傲,有需要帮忙的,他也会很乐意伸手,就连班务也处理的很好,不仅同学都很信赖他,连老师们也都很赞赏,真的就是零缺点。
每个求学阶段中,多少都有这类的风云人物存在,但甚少有像柯绍恩这样全方位掳获人心的。所以我想,他当时会有受伤的感觉,一定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遇过会拒绝他示好的人,一时受到打击;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能释怀了。就像刚刚,他还因为进球得分,开心的跟队友击掌,一点都没有心情受到影响的样子。再说,他在学校的朋友这麽多,应该也不差我这一个,而且他一定知道我在班上的处境,多少能够理解……
『柯绍恩受欢迎,那也是别人对他的评价,又不是他自己故意吹捧自己,所以你把因为他的靠近,害你成为八卦对象这件事算到他头上,他也很无辜啊。如果我是柯绍恩,听到你这麽讨厌我的话,我一定会很难过。』
然而下一秒,就像是予洁在身边,她察觉了我的心思後,内心冒出了这段话。我回过神,快要被压下的内疚感又被唤起了。
「那大不了我放学後,再去胡子咖啡厅找他,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像是在回应予洁般的,也像是自我安慰般的,我喃喃说道。
事情找到了妥当的解决方式後,我整个心情又轻松了起来。不过後来当我发现,下午的下课时间,柯绍恩再也没有经过我的桌前後,我自然而然的又将之与早上的事联想在一起;但是又想了想後,觉得这也没什麽根据,於是最後认定是自己想太多。
这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件事反反覆覆的烦恼着,这种感觉还真是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走到公车站时,柯绍恩也在。他发现了我,却不像昨天那样跟我打招呼,只是淡淡的一瞥。我停下上前的脚步,站定在与他相距四、五个人後的位置。
公车来了後,我上了车,但他仍留在原地。我透着车上的窗户看着他,直到他变成一个黑点,然後完全消失。心口突然像是有块石头压着,有些闷。
回到家後,妈惯例的问起今天在学校过得如何,也顺便聊起柯绍恩。
「晚上叫绍恩来家里吃饭好了。」
「为什麽?」我反射性地问道。而且不是昨天才刚见过第二次面,就叫得这麽亲昵了。
「他不是你同学吗?又是胡子老板的侄子。现在绍恩一个人北上念书,我们当然要替他的父母多多照顾他啊,至少要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嘛。」
妈这麽一说,我尴尬了。暗暗倒抽了一口气。
不过也好,可以以此为藉口,顺便跟他说说早上的事,於是书包一放,跟妈说了声後,又出去了。只是,该怎麽跟柯绍恩说,我还没想到,最後决定见机行事,反正见到面後,自然就知道该说什麽了。我乐观的这麽认为,然後到了胡子咖啡厅。
「嘿,可珈,下课啦。」胡子大叔刚送走一桌的客人,正在收拾桌子。今天的他,是一身西部牛仔装扮。
「嗯。今天生意好吗?」
「差不多罗。」他拿着托盘回到吧台内,「早上绍恩有把早餐拿给你吗?」
「有。」
现在只要有人每多跟我讲一次柯绍恩,我就多心虚一次。在学校时,还没有这麽强烈的罪恶感,但刚刚见柯绍恩故意没跟我同车回家时,我就知道,糟糕了!
「他……还没回来吗?」我问。
「还没耶。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
我呵呵几声带过。好险大叔在忙,也没再多问什麽。
「那我先走了。」
「这麽快就要走啦?不多坐一会吗?绍恩应该等一下就回来了。」
「没关系,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和大叔道再见、离开咖啡厅後,原本要直接回家,但计算了一下时间,柯绍恩如果有搭上下一班公车的话,也差不多要到了,於是计画先绕到超商买包要当消夜的零食,再过来看看。
心中有了想法後,我转身往超商的方向去。果然,在路上遇到柯绍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突然的关系,我想跟他打招呼,但是一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刚刚想好的见机行事、见到面自然就知道该说什麽了,完全没用。最後,还是我站在原地,等他先发现了我。
「你要去买东西?」
好险,语气没什麽不一样。
「嗯。你刚刚怎麽没上车?」我尽量自然地问道。
「你不是会困扰吗?」
这时,身旁经过几个我们学校的学生,柯绍恩瞄了一眼後,
「我先回去了。」
……他的笑容,也没什麽不一样。只是此时,彷佛成了一条透明界线,划开了我和他。
我应该马上叫住他,告诉他:「早上那些话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恶意。」又或是跟他说:「我妈今晚邀请他到我们家一起用餐。」然而,我什麽也没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终於知道,当一个人後悔的时候,原来是这麽的想痛殴自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