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驹馰骐马车轧轧在砖道上行驶,车身是桃木所制,涂了防腐珠光漆。车夫上方横木刻着一只凤凰,是紫氏家辉。从那未展翼的凤凰和雪青窗帘可知车中人乃紫氏旁支。
「大奶奶真狠心,亲生女儿就这麽不要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颇是不悦。
「毕竟想要先有个儿子麽……」
另一个女子轻声说着,似乎还细语什麽。
「趁老爷不在想弄死娃儿说夭折!哼,幸亏给二奶奶听着。」
「听着了也不能做什麽。」一声叹息,「停车。」
车夫应声,缓将车子停在小巷口。
「老鲁,这是哪儿?」
「回奶奶的话,进去便是小永巷。」
外头车夫回答後,里头好一会儿没动静,然後又是一声长叹。
「罢了,小永巷总比穷苦人家或死了好。这玉佩给她吧。宛怡,把她放到巷口去。」
车帘掀起,身穿米白色衣裳的婢子怀抱着绣银锦被下来。四下张望,将婴孩确实裹在锦被里,放於墙角。
「等一下。」
二奶奶从帘後递出一块白底藤纰小绢。
「好歹给她个名,就叫蓳儿吧。」
收下手绢,才发觉里头包着几锭元宝。宛怡将其塞入女娃怀里,这才返回马车。
「回去吧。」
得令,老鲁调转车头,向来时路而行。
不多时,一名青年至小永巷内走出,心情愉悦。蓦地,他停下脚步,盯着角落,而後趋近拾起布包。
「唔……」
皱起眉,青年翻开锦被,在看见女婴颈上玉佩时瞪大了眼。四下一张望,抱着婴孩返回小永巷。
转过一个弯,来到一幢朱红双门大宅前,那宅门巷内大开,里头喧闹非常,门上匾额写着「春雨堂」三个字,门梁处则雕着一对飞仙;门的左右题了两句神州诗人李义山的〈春雨〉诗句:「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方踏入堂中,几名艳丽女子立刻贴上。
「哎哟,青官人,不是才走的麽?怎又回来了?是想我们还是想紫芝姊姊呢?」
「胡闹!」青官人笑着拉开缠在身上的玉手,「我找叶妈妈。」
指指怀中的婴孩,女子们见状哦地笑将开来,簇拥着把人带入屋中。
来到春雨堂後头的独户前,青官人向女子们道了谢,往屋内唤了唤。
「叶妈妈,我是子甫,能见麽?」
「嗳──来了。」
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身穿紫蓝衣裳,上衣缃绣牡丹轮廓,下裳同色縪緆,发簪黄花梨木单珠绿璁云头簪,耳带乳玉珍珠。一双精明的眸子在略施脂粉的脸上闪烁,直视青子甫手中娃儿。
「哪里来的女娃子?该不会是紫芝的吧?」
「妈妈说笑了,您又不许紫芝卖身。」
「这倒是。那麽是哪间馆子的啊?是怕被发现才带来我这儿?」
「妈妈,别糗青某了,这女娃是……」
青子甫断住话语,向前几步,自婴儿怀里掏出玉佩和白绢。
叶妈妈接下,也变了脸色,低声问:「哪里来的?」
「巷口,捡到时四下已无人。」
沉吟一声,叶妈妈仔细研究那块玉,玉约莫巴掌大,其中一面十分光滑,另一面刻了只栖木合羽凤凰。摊开绢子,里头放了几锭黄金。绢上深红染料疾挥生辰与一个「蓳」字,显示临时找不到笔墨,以血书之。
「嗯……这是真玉不错。可是紫氏旁支怎会不要这娃娃呢……」
「叶妈妈,既然被丢在小永巷,就请您收了吧!」
「呸!你以为小孩子好养?怎麽不自己带回去养养?」
见叶妈妈板起脸来,青子甫有些急了。
「叶妈妈,这不行啊!子甫尚未成家,随便带个孩子回去不妥啊!再说若紫氏知晓了,岂不累得尴尬?」
青子甫这番话说得稍嫌大声,惊动了熟睡的娃娃,她睁大了眼,唔呃一声哭将起来。
「啊,别哭哇!蓳儿?蓳儿你别哭啊!」
青子甫慌乱地胡哄一通,不正确的抱姿使女娃哭得益发响亮。
「噗哧,瞧你七手八脚的。」
叶妈妈笑着接过紫蓳,没多大功夫就让她静下来了,好奇十足地盯着叶妈妈看。
「妈妈,您愿意收养她了吗?」
青子甫欣喜道。叶妈妈瞪了他一眼,却无不悦之色。
「勉强收下了,金子你也用不到,归我了。」
说罢,叶妈妈抱着紫蓳走回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