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团比赛结束後,大家之前疯狂投注在其中的热情顿失依着点,回归到平常的生活、日常的现实,这才让人意识到——高中三年级学生,这个可怕的身分。
抉择未来,是目前最大、最难、最重要的课题。
而我呢?要选择什麽科系、哪间大学,心中却还没有个底。
我的不自觉使家人都很担心。
前些天,平时沉默寡言、沉静如路边石子般的大哥李天季,突然宣召我进入他那纯白色调、乾净整洁到不像有人用过的房间内详谈。
才刚坐下,他老大劈头就问:「少年仔,你的前途堪忧否?」
正当我因为鲜少以言语行动关心手足的大哥突然给予的温情攻势而微张着嘴巴时,他老大又不急不缓说道:「少年仔,有需要大哥开示否?」
然後开始侃侃而谈他幼稚园大班看了某成功企业家的专访,心中感到相当震撼,他幼小的心灵深深体悟到人生得要趁着年少时拼命打拼,否则一旦错失这人生黄金时期,将来若是後悔,可就要等到下辈子投胎才可能可以咸鱼翻身。
自此,他老大阅读遍国内外伟人传记。
此言一出,我当真觉得是狗屁,心里不禁纳闷,大哥是想要诓骗我的年少无知,还是存心想要耍嘴皮子?
虽然我慢他九年出生,但根据二哥李雪仁事後证实,幼稚园时期的大哥手中捧着的从来就只有玩具水枪,并没有看过任何一本书出现在他手中,更别说是伟人传记。大哥成天拿着玩具水抢扫射当时还很年幼的二哥,俨然就是一个以欺负弟弟为乐的小屁孩。
那天,我俩从原本明亮刺眼的午後,一直讲到外面天空都黑了还在讲,而且大部分都是大哥一人在东扯西扯独唱独角戏。直到母亲大人敲门进来,惊见我俩这一幕表面手足情深的场景而感动到不行,大哥才就此罢休放我吃饭去。
当当——!
学校放学钟声在空中回响不停,我同暮卉双双要离开教室,严森慈的破锣叫喊声从正後方由远而近追上来:「澄羽——!」
我俩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森慈面露难色看着暮卉说:「今天你老公借我一下,可以吗?」他眨了眨眼睛,装出无辜却反而让人感觉欠揍的模样。
「可以啊。」暮卉大方答应。
跟暮卉道别後,森慈拉着我到麦当劳。
等他色眯眯活像个痴汉似的向店员点好餐点後,我们拿着餐点来到二楼。用餐时间人很多,东瞧西瞧,好不容易才找到挤在一排座位之间的双人对座。
「为什麽不到你家附近的麦当劳?这里人那麽多,距离又比较远。」放下餐点,我坐在靠走道的外面位子。
「哎呀,这里店员比较漂亮咩。」森慈害臊的抓抓头,一副他讲的是多麽纯情的理由。
真的是够了这小子。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坐着不好好坐、身体不时扭来扭去的挚友说:「有什麽事?快说,我可没心情听你鬼扯喔。」
「说得那麽无情,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快说。」
森慈瘪着嘴像是拗脾气的小孩,喝了一口饮料,状似忧郁的长叹一口气,眼神看向远方哀怨道:「澄羽啊,你有想好要读什麽学校了吗?」
「喔呦,你有在想这事情啊?」我打从心底讶异,这少根筋小子竟也有在认真思考前途进路一事。
「啊就昨天被我爸妈念了一顿才开始想的啊。我妈说难道我想一辈子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吗。讲得那麽严重,好像我已经没药救似的,害我昨晚彻夜未眠,今天上课一直打瞌睡,下课的时候还被数学老师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真的是有够倒楣。」
「你平常不也都在打瞌睡吗?」
「澄——羽——,人家在跟你说正经的啦。」他这一嗲害得我鸡皮疙瘩掉不停。
「好啦、好啦。」停顿了一下,我作了个深呼吸,道:「明确的科系是没有,大概会选商科之类,比较好找工作。唯一可以确定是会选择高雄的学校就读。」
森慈双手击掌一声,然後以右手指着我:「果然,我们能考虑到只有这样啊。我哥他们还嫌我没认真想,啊我就是想破头脑也只能想到读商科比较有利,跟喜不喜欢读根本是两码子事。」他忿忿的塞了几根薯条,「我又不是那种有梦想的人,拥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这个人能想到的就只是想过着安稳的平凡日子嘛。」
「Metoo。」我认同的点点头,咬下第一口劲辣鸡腿堡。
「对吧、对吧,连澄羽老大你也这麽想。」森慈拿着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不断画圈圈,沉思一会,低着头,眼神有些担心的偷观察着我的表情,小小声的问:「那……暮卉小姐呢?」
「啊?」
「韩暮卉她有说她想读哪吗?」
森慈一说,我才後知後觉想到这问题。
「没有,我们没聊过。」不知是否被劲辣鸡腿堡辣到,我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大哥,万一暮卉小姐想离开高雄就读外县市大学,那你们就要远距离恋爱了耶。」
远距离恋爱……
「也不一定啦,我只是乱说而已,说不定韩暮卉会想待在高雄。」森慈尴尬地乾笑着,身子缓缓缩成一团,一面观察我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的吃着炸鸡。
「你干麻怕成这样,我又没有生气。」鸡腿堡辣劲十足,猛吸几口冰可乐想缓解布满味蕾的麻刺感,胸口却有股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很难受。
晚上九点多,我跟以往一样坐在电脑前使用MSN与暮卉闲聊。
「严森慈找你有什麽事啊?看他一脸事态严重的样子。(笑脸)」在一个话题结束後,暮卉传来这个讯息。
「他在烦恼读大学选科系的事。」
「那个严森慈吗?」
「对,那个严森慈。」
「呵呵。」
暮卉持续在输入讯息中,却一直没有新讯息传来。
她应该是想问我想要读哪吧,我猜。
正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先主动说明,新讯息就传来了。
「那你呢?」三个字,简单明了,却让暮卉迟疑许久,可见她对这个提问也有些许担忧的成分。
「商科类,高雄的大学。」送出这个讯息後,手指停顿在键盘上一会,我才下定决心打出,「你呢?」
「澄羽」两个讯息几乎是同时送出。
我屏息等待暮卉的新讯息却迟迟等不到。
望着停止住的凝滞状态,我心底感到有些不安。
「澄羽」好不容易暮卉讯息再度传来。
「嗯嗯,你说。」
「如果我说我想读外县市学校,你会不会怎样?」
身体忽然被凉风侵袭,脚底板有些发冷。
我强装镇定。
「不会啊,你想读哪间学校?(笑脸)」
平常不怎麽用表情符号的我,竟然在这时候使用,而且还是笑脸。看着那个圆形黄色物体脸上的笑意,让人有一种不合时宜的违和感。
「东海。」
东海?
脑中快速思考起这间学校的所在地为何处。
「那……是在台中吗?」我问,手指很没用的有些颤抖。
「对。」
「这样啊……」
这样啊……
空白逐步填满,思绪整理不出一个最佳的回应。
也或许,最佳的回应它根本就不存在。
「台中离高雄不算太远,坐客运应该可以很快就到。」勉强的挤出这一句。事实上我根本不清楚高雄与台中的实际距离,所以打出这段话让我感到非常心虚。
「嗯,对啊。(笑脸)」
那表情符号像是要让我放心,可是我只觉一阵惭愧。
後来,暮卉转移话题,彼此聊了一会就下线。
晚上就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明天去学校看到暮卉,她还会像以往一样笑得如朝阳般和煦吗?
我是不是该告诉暮卉,要她和我一起在高雄读大学?
不行,男生怎麽可以去要求女朋友违背她自己真正的心意。
那,我有把握在未来四年维系这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有距离恋爱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夜晚一片宁静,我的心却焦躁得快要燃烧殆尽。
有距离的恋爱以及前途的问题,不断盘据脑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