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霏缓缓读出合约，谨慎关照燕回反应，倘若他面露不解，她便重念一回，力求他每字每句都能理解。经由她的朗读，冰冷条款霎时间多了分可亲的温度。
只是合约条款的书写一向深奥，甲方与乙方该履行的义务、经纪权的授权内容和地区、演出作品拆帐比例，该如何入帐、何时结算……诸如此类繁琐细项，书面阅读已属不易，由人代读其中产生的理解落差又岂止一点半点。
为了让燕回充分理解合约内容，江晴霏极有耐心的重复念着，解说条约内容，要是连她都疑惑的条文时更是主动询问元沧海，解惑完还得寸进尺的要求将解释附注在合约上头。
「你让我有种养老鼠咬布袋的感觉。」拗不过江晴霏的磨功，元沧海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合约内页加上注解：「你是独大的员工，怎麽净帮外人说话？」
要是燕回提出同样要求，他肯定抛出一句爱签不签。可一旦从江晴霏嘴里提出，元沧海就有股不愿加上备注就是心里有鬼的感觉……
「别这样说嘛！口头协议从来都是空谈，只有写在合约上的白纸黑字才可靠。」江晴霏拿回加注好的合约，贼贼笑道。「你该高兴自己有位精明的手下才是。」
这种口惠实不至的褒奖对元沧海没有任何作用，他支着头赏了个白眼给江晴霏，清楚告诉她别想把自己当傻子耍。
从老板手底讨了便宜，江晴霏还没白目到太过放肆，赶紧移开焦点继续下一条条文。
「乙方同意於合约期间内专心演艺工作，不得发展稳定男女关系，以维护甲方利益……」进行到最後一条条文，江晴霏眉头不由得纠结，甫念完，她扬了扬合约：「这条是什麽？禁爱令？你要他签禁爱令？」
不能怪江晴霏如此讶异，她不是第一次阅读艺人的经纪约内容，别说艾伦给她看过的几份独大经纪约没有，就连她以前看曲子畅的合约也没有。但元沧海给燕回的这份合约却在最後多了这条不合理的限制，她实在无法接受。
她从不认为经纪公司以工作之名将一人灵魂限制住的合理作法，况且一人的爱怎能因为合约上的那些字就被束缚？能被合约限制住的爱还能算是爱吗？
「这份合约长达十年，你要燕回十年不谈恋爱？这一点都不合理也不人性。」江晴霏慷慨激昂的据理力争。「你明知以燕回的过去不可能再走偶像路线，为什麽还要限制他谈恋爱？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不是重点，不是吗？」
「你说错了。」元沧海轻视的目光停伫在燕回身上。「他被限制的仅仅是不得承认有女友、不得结婚，我可没有限制他和人传绯闻，甚至必要时我会为他安排适当的绯闻。」
这不更糟吗？江晴霏双眼气得几欲喷火。「你这样是把燕回看成什麽？」
「值得投资的商品？」元沧海故作幽默的笑道。「他要是红了，就是大众情人，为了让利润极大化，他可以属於很多人，但就是不能被特定一人独占。」
修长手指在桌上敲打，元沧海高深莫测的对燕回说：「想加入独大，没理由只有我们单方面付出，你总得要牺牲什麽。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
「这不是……」诚意不诚意的问题！江晴霏还想说话，却让燕回扬手制止，她愕然看向忽然间尽展魄力的少年。
「我可以签这条禁爱令，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燕回掷地有声。
「你可以提，接不接受在我。」元沧海冷笑。
给他几分颜色还真开起染房，他倒想听听看这小子会提出多不可理喻的要求。最好不合理到他能直接拒绝，彻底断了江晴霏招纳他的念头。
「加一条条文，这十年我只接受她当我的经纪人。」拉过气恼的江晴霏，燕回平静开出条件。「一旦她不是我的经纪人，合约自动失效。」
「……」元沧海眯起眼打量起燕回。「成呀！但再追一条条文，指定经纪人一项只在你没违约时成立，要是你违约我就有权更换经纪人。」
男人与少年之间的战火在空气里无声蔓延，夹在两人中间的江晴霏发觉自己已被排除在外，插不上任何话。
「一言为定。」
「那就签约！」
元沧海将修改好的合约交给艾伦，不一会儿，修改後一式两份的合约已准备好摊在桌上。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谈完判、落下签名，白纸黑字的合约上并列着元沧海与燕回的大名，一个龙飞凤舞，一个稚气未脱，说明从这一秒起两人的合作关系正式成立。
看着燕回稚气犹存的签名，江晴霏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在她捕捉到疑问源头之前，元沧海一个宣布将她拉回现实。
「你现在是独大的艺人，我不会任你继续住违建。艾伦会找个适合的地方让你搬进去。」既知江晴霏很有可能签下燕回，元沧海老早打听清楚他的处境，住在被断水断电的违建里什麽也没有，附近就是流莺毒贩出没的聚集地，实在不是个好住处。
「你也早辍学了吧！既然她在T大，你就想办法考进T大戏剧。此外，没通告时你可以在公司里打零工赚生活费。」
元沧海一连串交代听下来江晴霏的嘴角愈发上扬。
「江晴霏，你笑什麽？」敏锐发觉她诡异的笑容，元沧海心虚的追问。
「老板，我发现一件事耶。」江晴霏笑得像只狐狸，故作玄虚的道：「虽然你批燕回批得那麽严厉，但你其实是面恶心善的大好人！才签好约就帮燕回想好这麽多事，你计画很久？」
「……我没有。」元沧海沉默半晌，死鸭子嘴硬的否认。
「哎，你就别不承认嘛！这些事不都是我该做的？谢谢你帮我想这麽多。」
不顾元沧海困窘神色，江晴霏大喇喇的说着。
一想到元沧海帮她安排好该注意的事项，燕回也不再受人欺侮，江晴霏顿觉前途一片光明。
太好了，终於跨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也要全力以赴才行！一定要让曲子畅那个负心汉後悔莫及！
但世事真能如此顺人心意？那可不一定。
至少当江晴霏某日奔入元沧海办公室时，撞见里头坐着张芸芊时，她就晓得这段期间的好运似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