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萝卜糕》【十三狗语】云明编着
已经是初六,年也该过完了。寒流却还没过,天气还是很冷。
良文戴上手套,骑车去找阿婆买了两片热热的萝卜糕,经过忆亲家,发现重型机车不在门口,那就是忆亲她爸出门了。赶紧把机车停在一旁树丛前,脱了安全帽,手套丢在座垫上,走了过来。
「咦?是阿文啊……」忆亲就蹲在门前小院的草皮上,不知是在拔草还是做什麽,良文没发现忆亲人就在墙後,被叫了出来,吓了一跳,心里却是高兴极了,楞着微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拿着什麽,是萝卜糕吗?」忆亲站了起来,伸个懒腰。
「对呀!这请你吃。」良文交出手上的萝卜糕。
「这麽好?」忆亲接了过来。
「没什麽……就经过看到了,就想买给你吃……」这小伙子傻傻笑着。
忆亲打开袋子,萝卜糕香味扑鼻,忍不住就大大咬了一口,一手轻轻掩着嘴角,笑脸盈盈。
乌云蔽天,寒风徐徐的这午後。这般邂逅,却是有心,总算见到忆亲的笑脸,良文却觉得这阳光好迷人,空气好暖和,心里好愉快。
「改天换我请你。」忆亲吃了几口,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良文赶快答应,心想这下不是约到了吗,至少是约到忆亲一起去吃萝卜糕……
见不着,路上四处乱找,见了面,却不知道要聊什麽。
良文挤不出话来。接下来空气凝结,只有路上几声狗吠。
「我告诉你哦,你知道小芬吗?」忆亲边吃边说了起来。
「原来之前阿国就想找小芬去看电影了,但是她妈妈说没见过阿国这人,也不知道成绩好不好什麽的,就不让她出门。小芬气她妈妈不让她出去玩,还跟阿国说,她要叫我先找她出来,然後她再去找阿国,这样就好了。」这八卦不吐不快,忆亲快语说着。
「真复杂啊!要这样找来找去的……」良文不知背後还如此曲折。
忆亲继续说:「但阿国却跟她说没关系不用骗,说若是为了找她出来看电影,结果还害她欺骗了她妈妈,这样也不是很好,最後阿国就跟她说别担心,那考试完再说。」
「咦?没想到阿国会这麽乖。」良文还真是意想不到。
「小芬说……她听了很感动,就说好,说等他考试完。」忆亲说。
「这样子就感动了?」良文自己说着。
忆亲没理会良文说了啥,继续八卦:「小芬笑着说那天阿国还背书包去她家,就直接拿出考卷来……出门时还跟她家人说,看完电影会送小芬回到家里,就把书包先暂放在她家了,也不怕人家偷偷翻看。」
良文想起来,难怪那天阿国从静芬家出来时,身上才会多了个书包。
忆亲继续说着:「小芬妈妈就说这样很好,也没有叫她看完电影马上回家,只说别玩太晚,这样而已。小芬很高兴,说她也不知阿国考试成绩变这麽好,但也没问阿国是怎麽考的,担心阿国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作弊吗?不会啦!应该是没有。」良文知道阿国是真的有念书的,现在连说话都学着古人这般文诌诌,一想到就好笑。
「喔!那就好了。」忆亲这才放心。
良文心中思绪反覆,想着阿国的事情。不知该说阿国嘴巴厉害,还是这女生好骗,不管感动、高兴,还是要欺瞒家人、担心……就是要跟着阿国出来玩。不过阿国能够堂堂正正面对人家的家人,不闪不躲,所以小芬的家人也才如此放心吧!这一点良文就真的佩服了。
「这小芬原本要找我去看电影的,唉!结果现在都不理我了……前天我只好找晓萍去了。」忆亲叹气说着。
「下次我找你去好了。」良文没多想,脱口就说了出来。
「喔!」忆亲答。
良文听不出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不知该不该再问。
「那只狗最近常常看到……」忆亲说。
是闻到了萝卜糕的香味吗?那瘦巴巴的小黄狗缓缓走了过来。
「是你家的狗吗?」良文这问题似乎有点笨。
「不是,不知哪里跑来的,我爸不让牠进来,牠会乱大便。」忆亲说。
「你爸出去了?」良文这又是明知故问,机车明明就不在门口。
「对呀!他骑车出去兜风了,还找我一起去的。」忆亲说。
「那你怎麽还在家?」
「他上次不是骑车摔倒了,那天你也在那的。所以我就跟老爸说怕他骑车又跌倒,不敢让他载了。」忆亲说。
「噢!你爸现在一定很伤心,被女儿这样子嫌,唉……」良文说。
「是喔,这样子会伤心喔,我却觉得他是生气了。他自己跑出去玩,却叫我留在家别乱跑……」忆亲无奈的说。
「所以你自己一个在家吗?」良文问。
「是啊!」忆亲说。
良文心想:「那没事干嘛还两个人在这外面吹冷风?」
「你想要进来看看吗?」忆亲问说。
良文当然很想进去瞧瞧,但不好意思直说,於是拐个弯说:「在外面这麽冷,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咳咳不停。」
忆亲说:「喔,这样说也对,但是我房间很乱的,都没整理。」
良文心里又想:「客厅我都还没踏进去,你已经在担心你房间了。」
但是这时若回说要进去也不是,说不想进去也是不愿,而到底忆亲的心中对他是什麽感觉,良文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隐约想起了阿婆做生意时,常常对客人说的一句话,良文此刻觉得,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回话了,於是对忆亲轻轻说:「你说什麽都好。」
良文说完静静望着她,就看忆亲自己怎麽决定。
「好吧!让你进来一下,咦?嗯,我爸快要到家了!」忆亲低头说。不过这句话说完,忆亲不知为何仰头看了天空,眼眸转了一下。
良文说:「嗯?你又怎麽会知道你爸快要到家了呢?」心里却是想着:「你明明说了好,但又怕让我进去你家,还想用你老爸来吓我。」
「因为我老爸他这一台新机车啊,声音实在有够吵!我好像已经听到那声音了,你注意听听看那一边……」忆亲把头仰得高高的,原来是在侧耳倾听着。
良文心头一惊,才知道原来忆亲是说真的,并非要吓他,在这节骨眼上,哪里还敢注意去听听看什麽的。赶紧移动脚步,嘴里勉强挤出了一句话:「那改天……我再来找你,去吃萝卜糕……」
「噢!你要走了吗?不进来啦?好吧。那再见!」忆亲一脸惋惜说着。
良文脚下一溜,戴上安全帽,抓起右手手套,但另一手的手套却不知为何不见了,环顾四周,地上也没有。此刻生死瞬间,不容再多找,挥手跟忆亲说道:「掰掰!」机车骑了就赶快跑。
「隆隆隆隆……」已经听得这声音迎面而来,那速度甚快,黑衣骑士经过时还转头注视过来,倏地过去了。良文从後视镜中望见忆亲侧身出来招着手,那重型机车骑进了忆亲家。
良文松了口气,这下逃得实在有够狼狈。
不过骑了一下又想:「我没事这样躲着人家父亲干嘛?要像阿国那样堂堂正正面对,不闪不躲,才……」
自己也不知後头要接:「才能让人家放心,还是……才没那麽容易。」
骑车回家这一路上心情还算舒畅,甚是快意。
见到了人,之前那路上满是忆亲的失心幻想全都不见了。
良文心里暖暖的,全身热热的,就只有左手怪怪的。
手套怎麽会不见了一只呢?
这左手空空的,寒风迎面袭来,手指头都快冻僵了。
过了两天,良文下午又骑车去找阿婆,买了两片热热的萝卜糕,来到忆亲家门口,那重型机车跟深蓝色的车子都停在院子里,这代表的是忆亲她爸应该会在家里,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堂堂正正,不闪不躲,就不要去怕,要勇敢面对。
一样把机车停在一旁的树丛前,脱了安全帽,仅剩的一只手套这次压在座垫下,露出半截。走到忆亲家门口望着,这二楼右边的窗户紧闭着,看不出来忆亲是否在房间里,左边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小缝,窗帘飘啊飘的,隐约可以望见一个人影在窗帘後躲着,那不知是不是忆亲父母的房间,也不知忆亲父亲是不是正在窗帘後瞧着自己。
良文心里想着:「堂堂正正、不闪不躲,堂堂正正、不闪不躲……」努力要催眠自己,把脚给钉在地上,别轻易逃离。
一方面感觉天气也冷,另方面感觉这无形的压力好大,良文等了一下,取出萝卜糕,自己慢慢吃了起来。只是这萝卜糕还没全部吃完,就已经不敢再等下去了,於是把吃剩下的萝卜糕塞入外套口袋,转身赶快离开。
走回机车旁一看,没想到这手套又不见了,良文心里直感诧异,明明记得刚刚才把这仅剩的手套放在椅垫下边的。
连忙低头寻了一圈,才发现手套掉在地上,捡了起来,戴在右手上,却开始心生怀疑,这手套压在机车座垫下的,这里的风再怎麽大,也不可能这样吹落,转头左右找了找,开始怀疑难道附近有小偷或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吗?
「难道是阿国这小子?难道是……」
此时那只瘦瘦的小黄狗又出现了,缓缓走近了过来,歪斜着头,用那哀怨的眼神望着良文,然後又走近两步。
眼前正当烦乱的时候,竟然还有这种无聊的狗跑来凑热闹,良文看了牠就觉得讨厌,便想把牠赶跑,跨出右脚往前一踏来吓牠,不料这只小黄狗却靠了过来,眼睛就一直盯着良文右手的手套。
「可疑喔!」良文学起了阿国的话。
但心里却还在想着,可疑什麽?可疑这小黄狗怎麽不怕他了,可疑这瘦皮小黄狗为何还一直这样望着,想着想着,心里却渐渐清楚,其实这只狗就是这里最可疑的嫌犯了。
除非是外星人,否则这附近再也没有其他生物经过了,良文越看越感怀疑,越看越觉得就是牠了,瞪眼大声斥喝:「说!是不是你?」
「汪呜……」这瘦瘦小黄狗似懂非懂的叫了一声。
良文看过这只狗好几次了,倒是第一次听见牠叫,这下更认定了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便大声对着这狗继续骂道:「你这只坏狗!明明就是你,你说不说?我的手套是不是你咬下来的?」
「汪呜……」这小黄狗仰起头来又叫了一声,良文像是在审问犯人般说着:「好啊!总算承认了……为什麽要乱咬我的手套,害我差一点又找不到,你是在搞什麽?」
「咦?我另外那一只手套呢?一定也是你咬走的,是不是?害我骑车冷得要命,没想到都是你这只笨狗……」这一次是这样,那麽上一次手套会不见,肯定也是这样了,良文逼问着这只小黄狗:「拿出来,快点拿出来!」
瘦瘦小黄狗低头闻了闻地面,似乎不懂,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良文伸出手套让这小黄狗闻了闻,说:「你不要给我装傻……快点带我去找这个,到底咬去哪里藏了?汪呜……」良文甚至学着狗语。
这小黄狗还是没有反应,良文乾脆趴下来,自己咬着剩下的这手套,学着这瘦皮狗的样子在地上爬着,拿下手套继续念:「你咬去哪里了?这手套又不是你的,你咬去要做什麽?这手套那麽大,你的狗手又戴不了……快一点带我去找!」
小黄狗似乎终於明白,领着良文,狗步来到机车旁的一处树丛之後。
良文低身进到树丛後,果然找到了自己另一只手套,还有不知这只狗从哪里咬来的毛巾、袜子、拖鞋、便当盒……
看来这狗甚是聪明,在这屋檐下弄了一个狗窝,让自己可以避雨御寒。
良文取了手套再钻出树丛,抖落了这手套上的脏污,戴在手上。
「汪汪……汪汪……」这瘦瘦的小黄狗竟然吠了起来,像是在抗议着牠这狗窝的被子被人拿走了。
「叫什麽叫!这手套本来就是我的好不好。小偷竟然还敢这样汪我?你不要狗眼看人低。」良文觉得自己才是受害人,而且是被狗欺负。
「汪汪……汪汪……汪汪……」狗吠声不断,
「好啦!别吵!请你吃萝卜糕啦!没见过有人东西被偷还要这样讨好小偷的,要不是看你还算聪明,才没这麽好的事,这次就原谅你了。」
良文拿出剩下的萝卜糕来请狗。
小黄狗咬了一口,舔了舔,也不知是不是不喜欢萝卜的味道,闻了闻便不吃了,抬起头来又望着良文。
「什麽?你给我吃下去,气死我了!阿婆的萝卜糕,你竟然舔了两下就不吃了。快吃!不然以後都不喂你……」良文指着地上的萝卜糕。
小黄狗这才一口把萝卜糕都啃光了,吃完後又恢复原来哀怨的眼神,歪着头,巴望着良文。
「我不理你了,真是气死我!被狗玩了这麽久,天都快黑了。」幸好手套都找了回来,左手就不必再挨风受冻,良文还不断嘀咕着,骑上机车回家了。
被狗欺负的心情,或许旁人是难以体会的。
那手套被狗给躺过了,味道怪怪的,良文把两只手套都洗了洗,冷风中晾了两天才全乾。此外,被狗欺负的心灵创伤也还没平复,暂时还不想看见那狗,良文这几天也就没再去那个伤心地。
已经不知是初几了……
忆亲的父亲这日早上要出门兜风了,由於之前才被女儿嫌说骑机车会跌倒,心里颇受伤的父亲,这次不敢再问女儿了。
忆亲父亲一人在院子擦着机车,女儿走了出来。
「老爸你早上就要去骑机车罗?」忆亲问说。
「嗯!」忆亲父亲冷酷回应。
「以前不是都骑下午的吗?」忆亲问。
「嗯!我会骑去车行保养,中午有人会先载我回家。你想不想……」忆亲父亲这句话说到最後,还是缩了口,不敢再问女儿。
「我今天也要出去。」忆亲说。
「嗯!你要去哪?」
「我要去晓萍家……」忆亲这话才说了一半。
忆亲父亲就打断了女儿的话:「上次校门口看到那个男生最近常跑到我们家门口。」
「哦?你是说阿文?」忆亲问。
「阿文?你不是要去找他吧?」忆亲父亲说。
「我要去晓萍家……」忆亲这话才说了一半。
忆亲父亲又打断了女儿的话:「那男生怪怪的,上次说话就很奇怪了,没大没小,不知在乱说什麽。」
「哦?你是说阿文?怪怪的?」忆亲问。
「阿文?你不要去找他了啦!」忆亲父亲说。
「我要去晓萍家……」忆亲这话说了一半。
「那个男生後来更奇怪了,我上一次还看到他站马路上在跟狗说话,我看他神经是有问题……」忆亲父亲再次打断了女儿的话。
「什麽?阿文在跟狗说话?」忆亲问。
「好啦!你早点回来。」忆亲父亲说完发动了机车。
「隆隆隆隆……」
「我出发罗!你等一下跟阿文讲,别再跟狗说话了,我怕这样会吓到邻居。」忆亲父亲说完骑着机车走了。「隆隆隆隆……嘟嘟嘟嘟……」
「我是要去晓萍家一起蒸萝卜糕的耶。喂……」忆亲大喊着。终於,这一句话终於说完了,但忆亲父亲已经走远。
即使还没走远,机车的引擎声也会盖掉忆亲的声音,即使引擎还没有发动,父亲也会打断忆亲的话。
难怪女儿懒得跟父亲说话。这父女之间,平常话并不多。
手套已经完全晾乾,下午良文骑车去找阿婆,一样买了两片萝卜糕,又来到忆亲家门口,一看到那重型机车不见了,心里甚是高兴。
这次把两只手套塞在外套里,直接走进忆亲家门前的小院,在矮矮的花圃台找了个乾净的地方就大胆的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枝头上鸟语轻啼,屋檐顶还有懒猫歇着,这午後风和日丽,感觉一派悠闲。
闻着萝卜糕的香味,良文打开袋子先吃了一块,好吃还是好吃,但是无奈却只有自己。孤身在此,竟生感慨,这垂涎美味岂愿自身独享,这宜人气氛却是无人相伴。
良文不禁低下头来,心中感触良多。随手就在花圃中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瞧着都觉得这石头自己躲在这里,也是很孤单的,更不知在花草堆里为何会放了一颗这样大的石头,看起来倒是十分突兀。
看着看着,猛然想起了这石头的来历。这就是他在路上踢过,後来害忆亲她爸骑车摔倒的那一颗,真没想到她父亲还真的捡了回家,没事丢在这里。那事情已经过了好久了,虽然不是说讨厌这块石头,或是害怕这块石头,不过却有一种狭路相逢的感觉。
忆亲家的门这时开了,良文满怀笑容站了起来,不过从门後走出来的怎麽会是忆亲她爸?这重型机车明明不在家,总不会是忆亲她骑出去的吧?还是忆亲她爸爸故意使计要逮人的?
这笑容还是挂在脸上,不过却是硬挤出来的,後来渐渐觉得脸颊有些僵硬,良文这时想起了自己要「堂堂正正,不闪不躲」的,反正这时双脚动也动不了了,只好鼓起勇气面对下一步。
「罗伯伯您……您好!」良文终於想到了要先问好。
「什麽萝卜泥好?你又在说什麽?你怎麽说话都怪怪的?」忆亲父亲开口了,声音低沉浑厚,有些吓人。
「您好!午安……」良文不敢再乱叫称呼了。
「我看你说话怪怪,还有……你那天是不是在跟狗说话?」
「跟狗说话?喔,那是因为那一只瘦皮狗……」良文说着往外一指,那瘦巴巴的小黄狗还正好跑出来,就站在门外。
「对对对!就是这一只,牠从机车咬我的手套出来,我念了牠好久,牠後来听懂了,才带我去找回手套的。」良文费尽口舌解释着。
「哈哈!怎麽可能!这只狗还会听得懂你在说什麽,我都听不懂了!不要骗我!你就是在跟狗讲话。」忆亲父亲很坚持说:「不要再跟狗讲话了,你看牠怎麽不来跟我讲话?正常人不会这样的嘛!」说着也往那小黄狗一指,小黄狗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喔!我知道了。」良文乾脆承认,不再多解释。
人与人之间倘若已经烙下了某种成见,通常就难以扭转回来。
若是接下来又给了不好的印象,那几乎就可以确定是翻身无望了。
忆亲父亲问:「我有看过你好几次,你叫什麽名字?」
「您好,我是良文,大家叫我阿文。」良文冷静下来,开始装乖。
「怎麽只有你自己回来,小亲呢?你没带她一起回来?」忆亲父亲问。
良文发愣了,心想:「怎麽父亲在跟我要女儿?原来忆亲不在家。」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麽?」忆亲父亲也没理他,继续问道。
「石头。」良文一手伸出来,就托着那块石头。
「你拿着这个石头要做什麽?别人家里的石头,你也不可以随便就拿回家,你知道吗?」忆亲父亲说。
「是!是!我知道。」良文赶快把这石头放回花圃里。
良文想起了很久以前,就想要对忆亲她老爸坦承道歉的这件事,这时觉得眼前机不可失,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对不起!这一颗石头害你摔倒了,这颗石头是我不小心踢的……」
「没关系,摔倒是自己骑车的关系,而且摔坏了才会买这一台新的。我要把石头留着,放在这里提醒自己要更小心。」忆亲父亲说道。
「啊?喔!」良文也不了解忆亲父亲是否听懂了自己所说的话。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麽?」忆亲父亲又问。
「喔!这个是萝卜糕啊。」良文回答,伸出另一手只来。
「你都带萝卜糕来啊?所以你那一天是拿这个萝卜糕喂这只的吗?」忆亲父亲手指着大门外面那一只,语气中似乎带有责备之意。
「嗯……是啊!因为萝卜糕掉到地上了,所以就只好喂给这狗吃。」良文不敢否认,但稍微辩解了一番。
「掉到地上了,捡起来洗一洗还是可以吃啊!萝卜糕是人吃的,怎麽可以拿去喂狗,这麽浪费……」忆亲父亲如此说,似乎非常爱惜食物。
「是!是!我知道。」良文渐渐发现到这句话是最好的回答。
「这萝卜糕的味道闻起来……感觉很香。」忆亲父亲侧头闻着。
「你喜欢这味道吗?太好了!这萝卜糕给您。」良文赶紧双手奉上,心想今天能与忆亲父亲有这样的互动,也算是大有进步了。
忆亲她爸爸真的接了过去,打开袋子,才闻了闻,脸上就现出了微微惊讶,再看了看,带着疑惑的眼神咬了下去,整个人都停住了。
这萝卜糕的滋味似乎非常熟悉却又感觉很遥远,忆亲父亲这一口咬下却含在嘴内,不肯吞下,反覆思量着嘴巴里的这个味道。
良文知道这萝卜糕好吃,总是会让人惊呼不已,赞不绝口,心里暗暗想着:「我拿了这麽好吃的萝卜糕请您,你不会再多怪我什麽了吧!」
不过忆亲她爸这反应也太夸张了,良文後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靠了过去,关心问着:「老伯您怎麽了?萝卜糕有臭酸吗?你有噎着吗?老人家可要吃慢一点,千万要小心别噎到了。」
忆亲她爸渐渐恢复了动作,把这口嚼了嚼吞下,又再咬了一口萝卜糕吃着,然後自己走到花圃台坐了下来,细细品嚐,没再理会良文。
良文看到忆亲她爸没事就好,心想赶紧离开好了,让老伯他自己好好享用,於是静静退到大门口外,挥挥手说:「罗伯伯那您慢慢吃喔,我先走了,掰掰!」赶紧骑上机车回家了。
寒假要过完了,良文後来再骑车绕过忆亲她家一次,见到忆亲她爸正在门前小院擦着他的重型机车,便不敢停下。原本想着忆亲她爸这样应该是准备要出门了吧,於是过了十分钟,再经过忆亲她家门一次,不料忆亲父亲就站在大门口等着,良文机车也不敢停,头都不敢转,直接骑过门口,眼睛瞥到忆亲她爸并未穿着骑车的黑皮衣,这天只好放弃,路上随便绕一绕就回家了。
其实刚刚忆亲父亲才穿出了新买的黑皮外套,一身劲装。正要骑机车出门,忆亲就拿着他的手机走出来大叫:「老爸,你电话怎麽没带?刚好有人打来。」
「咦?」忆亲父亲往身上外套的口袋一摸,果然空空,手机真的没在身上。原来刚刚出门前才转念,换穿新外套,手机从旧外套滑了出来,自己也忘了再确认是否有带。接过了电话,跟朋友讲着讲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安全帽,又走回房内客厅坐了下来聊着。
聊完走出门,戴上安全帽……
「咦?手套忘记拿了!」忆亲父亲转身要再走回屋内。
「不对啊,刚刚一手电话,一手安全帽,手套明明放在车上的……」一人自言自语在机车上翻找着,前前後後,走来走去,遍寻不着。
「咦?我的手套呢?」忆亲父亲真的搞不懂了,扩大搜寻范围到整个院子。
「明明记得还放在机车上的……不会被偷了吧?有人会这麽大胆,大白天跑进来偷吗?好啊……」忆亲父亲嘴里念着,脱了安全帽,紧抱在手上,走出来到路上,左右观望,但这附近哪有半个人影走过。
正纳闷着要走回屋里,低下头来才留意到,从刚刚就有个哀怨的眼神一直在旁边望着,转头对着那只瘦巴巴的小黄狗啐道:「嘿!走开……又想跑进来大便!」忆亲父亲心里想:「刚刚都只注意在找人,却没注意到这狗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咦?不对,嘿嘿!」忆亲父亲想起阿文那小子说的事。又觉得附近既然无人,则嫌犯或许就在眼前。这时看着这只小黄狗,果然越看越觉得可疑,伸手指着这小黄狗,瞪眼大声斥喝:「说!是不是你?」
「汪呜……」这瘦瘦小黄狗似懂非懂的叫了一声,摇一摇尾巴,似乎颇为开心。
「啊!好啊!真的是你这畜牲……我的手套呢?咬去哪里了?」
小黄狗头歪歪着望着,看来真的听不懂忆亲父亲的意思。
「啊?这是什麽表情,你不要装傻!赶快拿出来还给我。气死我了!听不懂人话吗?那个阿文还说你听得懂……」忆亲父亲真的生气了,若不是为了找回手套,岂会这样对一只狗好言相劝。
「汪汪……」这瘦瘦小黄狗不知在大叫什麽。
这时安全帽还抱在手上,倒觉得有些碍事,忆亲父亲乾脆把安全帽戴在自己头上,打开了前方面罩,接着就像那天在二楼偷看到阿文那样,也趴到了地上,演着小狗叼手套的动作,从院子爬出道路,然後再对着小黄狗大声念道:「刚刚你是不是这样?然後呢?把我的手套咬去哪里去了?快点带我去找,不然我要叫人来把你抓去关了……」
这瘦皮小黄狗似乎真的通透人性,这才低着头,慢慢走到自己狗窝的树丛前站着,不过却不钻进去了。忆亲父亲赶紧站起身,跟着小黄狗走了过去,低下头来,进到这树丛後面,果然一双手套都在这里了,地上还有其他抹布、毛巾、袜子……
忆亲父亲拿回自己的手套,上头似乎还沾有小黄狗的口水,於是一手拎着一只手套,往自家院子走回去,不停念着:「哎呀!看来这手套要洗一洗才行,今天不能出门骑车了,等一下先换掉衣服,再下来把机车上个油,擦一擦就好……唉!可惜……」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小黄狗追了过来,直接狂吠抗议着。
忆亲父亲回头啐道:「嘿!快走开!你这瘦皮狗居然作贼还喊抓贼,偷咬走我的手套,还敢这麽大声吠我。要气死我!懒得理你了……」手套既已找回,忆亲父亲不想再多理会这小黄狗,直接走进了家里,用力关上大门。
「汪汪……汪汪……汪汪……」狗吠声仍未停歇。
忆亲这时从二楼走了下来,两手叉腰,望着爸爸说:「老爸啊!你是在做什麽呀?怎麽刚刚还趴在路上跟狗说话,现在小黄狗又这样汪汪叫的,对面的邻居都跑出来看了。」
「啊?这……」忆亲老爸一脸愕然,百口莫辩。
内心感受,无法形容,只想起了一句什麽「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约莫就是那样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