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驀見春 — 其二十二

正文 驀見春 — 其二十二

姜宵觉得殷成陌从姚振远来的那日以後,恍神的时刻有增无减。殷成陌靠在水井边发楞,半个身子探出去,姜宵看得心惊胆跳,赶紧拉他一把。

「不行啊,知道振远那家伙随时可能突袭,我就烦得不知如何是好。」殷成陌依势投进姜宵怀抱中,闷在他胸前诉苦。

这样拥抱的日子也比以往多更多。姜宵看着脸埋在他臂间只露出额头和眼睛的殷成陌,心里头替他担心,却也为这比起接吻更让人放心的肢体接触而窃喜。他不是不喜欢那些吻和爱抚,只是殷成陌的回应来得突然,一方面虽然享受,一方面仍是困扰。

他不确定究竟该把他当成师父还是情人看待。

殷成陌在姚振远来之前尽说些丧气话,但人来以後,立即变得高不可攀,眼神犀利,字字见血,一脸游刃有余。这根本是两个人啊,姜宵苦笑,看姚振远面不改色,一瞬不瞬盯着话说得不客气的殷成陌,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总是居於下风。

姚振远的来意没有不同,执意要殷成陌回去伏英堡一趟。

殷成陌与面前固执不肯退让的男人对视一会儿,叹口气,似是败下阵来,摇摇头,「就算他这一秒寿终正寝,我的心意仍是不会改变,就和你一样,振远。」他起身离开,「姜宵,送客。」

姚振远听到他的名字後,朝他瞅来一眼,驻足会儿,才说「劳烦了」。

人走了以後殷成陌又像只孤魂野鬼一样到处飘荡,搞得郑堇又开始抱怨「师父你哪里不坐就别坐在垫木上,你这是要徒儿劈你啊」,姜宵和莫悬一个挑水一个看书,相互看了一眼。

「要是他真不打算回去,哪会这麽烦恼。」莫悬合上书从长凳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姜宵看殷成陌被赶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希罕的也不对这般无礼的郑堇记恨,一脸心事重重。「那堡主对师父而言相当重要吧?就不知道为什麽师父感觉恨他恨得紧,提到他的时候脸都扭了。」

「何止重要,那堡主是他爹啊。」

拿着木勺浇花的姜宵手一个不稳,水一下子全泼到脚上。

火速泼洒完桶里的水後,姜宵闯进殷成陌房间,男人正侧卧床上,见他唐突,也没有说什麽,仅是稍稍扬起笑容,无精打采。姜宵脑里回响莫悬那句话,也不顾气还没喘过来,走到床边俯视一手枕在脑後回望的殷成陌。

「他如果是你爹,你也在乎,怎麽就不回去看一眼?」

殷成陌只是盯着他的脚,「怎麽弄湿了?快去换双鞋,免得生了脚气,痒得要你半夜睡不着觉。」

姜宵原本还气着,见他这样牛头不对马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追究下去。他想了想,决定放软声音。

「师父,你也听到振远兄说了,你爹他只剩一口气,正等着你回去。你真这麽狠心连看都不愿意回去看吗?」

殷成陌眼睫低垂,似睡非睡。姜宵凝视那张洁白似玉的面庞,心里顿生些怜惜,於是坐在他床侧。男人张开眼,眼里尽是明亮,不出声瞅了他半晌,之後又悄悄移开视线。

之後听他低声说,「宵儿,你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没成朱那般心狠手辣,没办法和自己亲爹成天钩心斗角,这才决定要逃出那里。他要是真快不行了,哪会只差遣姚振远那愣头愣脑的小子过来?铁定是出动堡里几个身手好的,把我五花大绑回去。」他翻了个身面对内侧,不晓得这番话究竟是说来解释,还是说服自己。

「……但你真不想回去吗?」

殷成陌回头看他一眼,之後翻回去睡,「不想,我被骗得怕了。」

姜宵见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就从身後轻靠在男人肩上,轻揽住他,动作有些犹疑。他是第一次这样主动靠向殷成陌,心里忐忑,胸口的鼓动也益发疾驰。殷成陌懒洋洋的躺了会儿,接着侧过脸亲吻姜宵耳下,张口含住少年的耳珠,夹在舌尖与上颚缓缓摩擦。

潮湿的水声暧昧骚动着耳膜,姜宵轻吟一声,要殷成陌别闹了。对方听见他哑着嗓子,只是变本加厉,最後两人唇瓣相接,殷成陌手支在姜宵身体两侧,不知不觉竟换了姿势被他困在身下。

姜宵也能感到自己身子滚烫起来,殷成陌长发搔弄着颈侧,那一丁点搔痒竟令他有些难以自持。殷成陌吻着吻着,垂眸凝视姜宵发红的脸蛋,忽然也不动作了,静静看着他。

姜宵嘴仍因为意犹未尽微启,茫然与殷成陌对视,男人只是以指背划过他的脸颊,露出点笑容。

「为师仔细一看,发现你真的长大许多。瞧这手腕,当初来的时候细得像一使力就能折断,现在却扎实得能提起一桶水也不喊累。再过不久你就要和你两个师兄一样,脸蛋看不出任何小毛头的端倪了。」

逐渐步入青年阶段的脸庞洋溢着点笑意,殷成陌倾身吻住姜宵稍稍扬起的嘴角,手搂过他结实的腰肢,枕在姜宵怀里闭起眼。

「想我离开堡里那时,也和你差不多大……」男人咕哝。

从半掩的窗户吹来一点风,凉飕飕的,殷成陌阖上眼,话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姜宵原本是要来劝人,最後竟也迷迷糊糊依偎在殷成陌身边,听着外头郑堇与莫悬拌嘴声,沉沉睡去。

姚振远仍是来,颀长的身子固执的站在殷成陌面前,一副要他首肯才愿离去的架势。殷成陌给他黏得怕了,最後连话都懒得说,拂袖而去。姜宵看着姚振远倔强的神色,又看看殷成陌不容妥协的背影,只能低声要姚振远喝口水再回去。

姚振远看过来的目光也说不出是何种情绪,他点个头,和姜宵走到屋里坐着。姜宵替他倒水,能感到姚振远盯着他的眼神似是审视。

「振远兄……喝吧。」

「多谢。」

姚振远捧起杯子的姿势一丝不苟,眼睛仍是盯着姜宵不放。他被看得不自在,只好撇过头去装得若无其事。

姚振远喝口水,思量了下开口,「你的名字叫做姜宵?」口吻淡淡,也不像是要找碴或是藉故攀谈。

姜宵正视着他,心里虽然疑惑,仍是回答:「是。」

姚振远闻言,嘴边泛起一抹笑,「姜曦是你什麽人?」

乍听见许久未曾听过的名字,姜宵身体比脑袋还先反应一步,腿一颤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姚振远面前急促的问。

「他是我大哥,你见过他?」

姚振远脸上也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又再细细打量姜宵一会儿,叹息出声。

「他是你大哥吗……怪不得你越看越面熟。」

姜宵愣愣的笑了笑,急於知晓大哥的下落,於是继续问道,「振远兄,你看过他,那他人现在在哪?仍是在京城吗?」

姚振远皱起眉支支吾吾,像是有难言之隐,又看姜宵一双眼饱含期盼,他被那迫不及待的凝视给逼得又是一声叹息,示意要姜宵先坐下。他眼眶泛热,一心想知道大哥的消息,姚振远的犹豫令他坐立难安,却也不好意思出声催促,只好殷切望着。

「你知道成朱吧?就是成陌兄的妹妹……她,唔,知道成陌兄没有死後,的确是差使我来这里。」姚振远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这也和姜曦有点关系。」

姜宵听到姚振远会来这里竟然和大哥有关系,心里顿生一些不妙之感。他收敛了些,面色平静,「此话怎说?」他手里渗了些汗,大概是因为姚振远为难的脸。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只能说姜曦现在人在伏英堡里,人平安,也没少一块肉。要是你愿意的话,说不定能和成陌兄一起过去看看。」姚振远提到殷成陌的时候,眼神直直望进姜宵眼底。

他这是明摆着希望姜宵一并捎上殷成陌。

姜宵纵使心急如焚,也没贸然开口。他吸一口气,再沉沉的呼出,「我大哥他是怎麽会到伏英堡的?」

「几年前成朱到京城办事,遇到姜曦。那时候他只是个穷酸书生,大概是在城里挣扎许久,盘缠用得差不多了,既无法在那里久住,也无法回乡。我和成朱看他失魂落魄游荡在街头,大概是想向人毛遂自荐,却因为脸皮薄拉不下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宵想到凭他大哥的性子,定是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回来,只会固执的守在那里,非得要拼出一个结果才愿意。

「然後呢?」

「……成朱看见他这样,就上前去搭话,软硬兼施的把姜曦带回去,随便给他安插个凉缺让他留在伏英堡。」姚振远话说到这里,像是不愿意再说下去,有些抗拒的闭上嘴。

姜宵知道有内情,但嘴生在他身上,要是姚振远真觉得说出来对不起谁,他也不能逼迫他再吐出一丝一毫。姚振远似乎也看出他的心思,脸色略表歉意,担心要是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脱口而出一般,他起身匆匆告辞。

姜宵作势欲拦,却也知道这只是徒然,只好心事重重送走姚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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