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哪边有向日葵花田,所以她找了海芋田。竹子湖没有湖,物非人也非,只余满谷的海芋在润泽山泉中挺立。
他很少搭公车,山路转得他头晕,闭上眼不发一语,看得她既担心又自责,是自己硬拉他上山才害他晕车。她独自沉思,将视线转向路经的山林与窗外的远空,陷入惆怅之中。他是如此耀眼,她是这样平凡,人如其名,像是隐藏在树林中的一小片绿叶,这样的她能被翱翔在万里长空之上的他注意到吗?
到了竹子湖後,她将他摇醒再扶他下车,轻柔按摩他的颈肩与太阳穴,等他舒服些後再相偕步入海芋田。雪玉般的花精灵在沁澈山岚中围绕他轻舞,他向後展臂向天,幽净白芒中的羽翅衬着午後柔暖的斜阳,闪动静谧神秘的琉彩。明明那是对扎心的羽翅,她却又忍不住赞叹它的美,但他就算没有羽翅,看起来也已是个落入凡尘的圣纯天使。
她假装拍海芋其实都在拍他,他抱着海芋花束,让她觉得他美得就像海芋,脱俗飘逸地挺立在人世间,默默绽放纯粹的静好。
她想永远看着这样的他,这世界不能少了他,她的世界不能少了他。
「不要走。」如果可以的话。
「嗯?」
「不要走。」
他怔愣地望向她。
「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不要放弃追寻,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爱。像我,一直都很倒楣,比方说家庭、感情方面都比一般人辛苦,可是我因为没有放弃对抗与奋斗,才能遇见你。你找不到对这世界的依恋所以要走,你说你走了也没有人会发现,你说错了,你走了我一定会发现!不是因为我看得到羽翅,羽翅消失了就表示你离开了,而是因为我不可能没察觉到我的爱不见了!」
她颤声吐露满腔情意,见他始终沉默,她强忍被拒绝的害怕继续阐述。
「我知道我自不量力,我这麽平凡,脸蛋身材魅力都远比不上克莱儿,以及你遇过的许多女性,可是我对你的爱绝不会输给世上任何一个人!我能成为你的翅翼,守护你不让你受伤,我舍不得你受伤痛苦,那比我自己受伤还痛!我愿承接你所有对世界的失落绝望,永远陪伴你永远听你诉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你对世界的依恋、是否有资格得到你的爱,你可以不爱我,但请让我爱你,请陪我留在这里、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一起继续追求希望与幸福!」
身为情场上的万年炮灰,她没有高强的功夫,向来只懂努力付出,她很羡慕勾勾手就能手到擒来的克莱儿那样的女人,先天比不上别人,她一直得认命地比别人付出更多不得回报的努力,现在她已经想不出任何能说服他的话,只能这样照实表露心迹。
「我会尽力,我会拼命让你很满意!请让我试试看!」
她奋力的呐喊让尾音回荡在山谷中隐幽不绝,她的身躯在凉风中颤抖却不是因为冷,热烫的激泪咽住了喉头,漫过她的脸颊,她的视线慢慢模糊,再渐渐被他的丽颜全然占据。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今天我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这麽爱我跟在乎我。」他认为就算将他要离去的真相告诉克莱儿,她也不会在乎,不只是她,根本没有人会在乎,这样也好,他走得轻松,可是眼前这平凡又不幸的女孩开口求他留下,原来这女孩是爱他的。
「我一直希望能遇见一个在乎我,会爱着这样的我的人,让我能做自己的人。」
她紧绷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谢谢你爱我,所以我会留下来,永远陪着你,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霎那间他的羽翅散落,并在虚空中蒸发消失,她伸手紧拥着他,他回以温柔深情一吻,两人手上的海芋散了一地,围绕着他们。
头上的朗朗晴空,很远很远,很蓝很蓝。
回程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能驱鬼是因为我是天使,现在我不当天使了,你还是引鬼的阴阳眼,那以後我们不是会一天到晚撞鬼了?」
这可惨了,他全身紧绷了起来,她想到自己又要处处见鬼,不禁紧张地尖叫,「救命啊啊啊!!!」
前天使与凶宅灵异少女同住的双并公寓,想必以後会很热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