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远从来没有吃过这麽美味的一顿大餐，而且还是他喜欢得心里发疼的那个人，即便双眼看不见，仍坚持亲手为他烹煮的大餐。
从头到尾，他的唇角总是收不住微扬的笑，沉浸在幸福中的感觉如此货真价实，连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泛着甜味。
「殷远，你觉得我的厨艺还可以吗？」听见他放下餐具的轻微声响，静熙笑问。
「何止可以，简直棒得无可挑剔！」殷远十分满足地擦了擦嘴，连连点头，「下次可以开放我点餐吗？」
「下次呀……」静熙下意识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垂眸低声说：「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下次。」
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的殷远听见了，立即脸色一凝，反问：「静熙，发生什麽事了？」
「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事……」静熙苦笑，随即转移话题，「呵，还是别谈这个了。你吃完了先去客厅休息一下，我来收拾碗盘吧。」
但她忙碌的手立刻就让殷远温实的大手握住了。
「餐桌晚点我再收就好了。静熙，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这你是知道的吧？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
她听得出他的语气有多诚挚、多认真，但也因为这样，盘据心头的犹豫更浓。
「静熙，我要知道实情。」殷远的语气相当坚持，「老实说，除了你，我没什麽好失去的。我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可以吓倒我的事情应该不多。」
静熙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向他的脸，「……最近几天，那个男人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
「……哪个男人？」殷远眉间微微聚拢，虽然嘴上这麽问，但事实上他早已心里有数。
「一个从我十岁那年就威胁要杀了我的男人。」静熙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他没有真的杀了你……」
「不，他已经杀了我好几次。」静熙摇头，唇畔噙着笑，眼角却悬着泪，「十岁那年，他杀了我父亲，是第一次；十八岁那年，他又杀了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孩子，那是第二次。现在，又一个八年过去，他似乎又要从我身边夺走我最宝贝的人……我很不甘心，可现实却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完全没办法制裁他……」
殷远蓦地站起，走到她身边，从椅背後方环绕住她显得单薄脆弱的身子，心疼不已却又相当坚毅地说：「静熙，如果我拥有你渴望却缺乏的力量，你能不能……放心地倚赖我，让我走在你前方，替你遮风挡雨？」
「……你没有义务为我做这些。」静熙抬手覆上他传来温暖体温的臂膀，他身上独有的青草气息，让她安心地涌上一层泪雾。
「我是没有，但我心甘情愿。」殷远很轻很轻地亲了下她的脸颊，好像一用力就会碰碎了她宛若白瓷般的纯粹。
「殷远，我不要你这样……我只想要你活着，好端端地活着，不管在我身上发生什麽事……」
「静熙，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呢。你刚刚说的，正好就是我心里唯一的愿望。」殷远浅浅地笑出声来，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是凌厉的绝然：「胆敢让你深陷噩梦中这麽多年的坏人，我绝不原谅。」
静熙一听立刻掰开他的手，站起来转身面对他，神情慎重又相当担忧地看着他：「殷远，这不是游戏，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
「当然，只要是有关你的事，我从来都不是用屌儿郎当的态度在面对。」殷远打断她，口吻笃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每个隐密的角落可能早已被人安装了窃听器？无论你待在家里或出门，总是得提防着有人藏身暗处用枪瞄准着你，只要对方手指一按扳机，你就可能死得不明不白？你的一举一动，总是落在暗中看着你的那个人眼里……这样也没关系吗？」
殷远并未立刻回答她，却反问：「你怕吗？静熙。」
「我不怕这个。」静熙苦笑，双手微颤地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可我怕你因为我而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疚。」
要她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是比亲自迎接死亡更难捱的酷刑……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内疚，我想要的是另外一样东西，而且也只有你才给得起。」殷远也细细触摸着她白玉般的脸庞，一笔一划都是那麽珍而重之，「……爱我吧，静熙，把你的爱给我，毫无保留地给我。」
「……」静熙怔然。
殷远知晓她内心的顾虑，拥紧她，带着促狭的笑意，在她耳畔轻声说：「你放心，我承受得起。更何况……做坏事，也不只是坏人的专利，对吧？」
「你……什麽意思？」静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如原先以为地那样了解他。
「我有个有钱有势、神通广大的死党作後盾，你忘啦？他以前积欠我的人情可多了，现在给他机会还债，他高兴都来不及了，才不会拒绝呢。」殷远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这样好吗？」她不想牵扯无辜的局外人淌浑水。
「最起码，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好。」他却不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静熙，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只有你好，我才会好。」
「唉……」静熙长长地叹了口气，终究点了下头，「但，你要答应我，千万别让自己出事……」
「呵呵，不用担心，这可不容易。他想对我下手，还得问问我死党愿不愿意。」
「别说笑了，从现在开始，你自己小心点吧。时间好像也晚了，我该回去──」静熙心想也差不多该是告辞回去的时候了，但他的手臂仍不松不紧地圈着她，就是不放。「……殷远？」
「静熙，今晚不要回去，好吗？」殷远不禁咽了口口水，紧张得手心和额际都微微沁出汗来。
「那……」
「──留在这里，陪我。」大大地深呼吸之後，他总算开口说了出来，一张脸红得像被番茄酱涂抹过。
静熙的双颊也飞上浅浅红霞，「我从来没有到男朋友家过过夜……」
「这也是我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请求我心爱的女人，留下来……哪里都别去，就只待在我身边……」
「我还是得回家。」
「……」殷远失望至极，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下。
「不然……我没有乾净的衣服可以换……」静熙声如蚊蚋地低语。
「你真好，静熙……你真好……」一颗高悬晃荡的心缓缓地安放下来，殷远笑了，前所未有的、无比开心地笑，就像是圣诞节前夕终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那麽心满意足。
傻子……
静熙贴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真实而雀跃的心跳，唇畔也绽出柔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