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病房内，林巧倩坐在林巧薇病床边翻阅手机里的网页，医疗术语她看不懂，病发原因也太抽象，唯有数值直接冲击视觉神经。
星状细胞瘤——为最常见的胶质瘤，就肿瘤的恶性度而言，可分为四级。
Ⅰ级，属良性。
Ⅱ级，病程进展较缓。手术後放射治疗，5年存活率为36-55%，10年存活率约为26-43%。
Ⅲ级，为退行性星状细胞瘤，属恶性。平均存活2-5年。
Ⅳ级，为多形性胶质母细胞瘤，最恶性，无法控制激长，侵略毁坏脑部邻近区域，肿瘤内部因过度生长而坏死……中位存活约为6个月，平均存活约1年。
姊姊的病再复发，状况是不是很糟？
双手一抖，林巧倩迅速关掉网页，满脸复杂望着病床上沉睡的姊姊，脑中浮现邵煊走出看诊室时怆惶失魂的模样，心口微微拧痛……笨！可以避免的事，何必呢？
林巧薇幽幽转醒，转头望着发呆中的妹妹，眼前视界突然一阵模糊，妹妹的脸瞬间分离成两个，但眨眼又恢复。
「巧倩……阿煊呢？」
「姊夫他回家拿东西了。」听见姊姊气虚的声音，林巧倩紧张扯笑，心想邵煊怎麽还不回来？万一姊姊问起检查结果，她该怎麽回答？
林巧薇翻身想坐起，感觉右侧手脚使不上力，突然定住不动凝思身体的异状。
「姊！刚醒来还是多躺一下吧。」见她不知在想什麽，林巧倩有种怕她察觉什麽的恐惧，急忙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检查结果怎样？」她无力躺回床上，直直望着妹妹的脸。
林巧倩胸口一阵惊跳，不晓得邵煊要不要告诉她肿瘤复发之事，有些语无伦次：「这……要问姊夫，他和医生谈完……说要回家一趟，叫我留下陪你。」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林巧薇秀眸闪过一丝疑惑，内心拒绝深想。
「应该的，我也没做什麽，都是姊夫在处理。」她陪笑道，心里有股罪恶感，回避问题只是害怕无法应付接下来的状况，忘不了姊姊两年多前得知罹患脑瘤的情况，激动到癫痫发作僵直倒地。
她和姊姊相差一岁，自小同睡一张床到国中，一同上下课学才艺，似乎也是从她生病开始，觉得过去自信美丽的姊姊脆弱得像个陶瓷娃娃，只能轻碰。
怔忡间房门轻推开，邵煊提了一个手提袋进来，林巧倩顿时松了口气，病床上的林巧薇一见到他马上撑着床垫想起身。
「躺着。」他快步来到床边将她身子轻轻按下，拉上滑落的被单。
林巧薇凝望他带着浅笑的俊颜，温柔依旧，但……以往检查没事时，总是开心吵着要带她吃饭，今天却完全不同，满面不安看向置於床尾的手提袋，惴惴问道：「我……要住院吗？」
邵煊轻轻点头，接下来的疗程要做脑部切片检查，瞒她不得，迟早都要面对；坐在一旁的林巧倩见他直接承认，骇然起身缓缓退到床尾，紧张眸光不停在两人脸上来回梭巡。
林巧薇石化般愕住数秒，面上突然一阵惊恐，伸手扯住邵煊胸前衣领，颤问：「我右手右脚没力气，是不是……复发了？」
「巧薇，听我说……」他握住她的双肩。
「要开刀吗？」
「先切片检查。」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挣开他的手，她抱头尖叫。两年前开颅手术记忆犹新，醒来後的疼痛，甚至之後的放射线治疗，她全部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踢开棉被挣扎想下床，邵煊神色一凝，张臂将她搂进怀中紧紧箍住，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的心第一次绞痛成这样，像要碎裂死去。
「我要回家！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回家……回家……」林巧薇满面泪水用力推着他，歇斯底里的尖叫逐渐转为长哭，「为什麽又是我？为什麽……为什麽……」
「冷静下来听我说，事情发生了，就一定要处理。」他忍住心痛，紧搂怀中不断颤抖的娇弱身躯。
「我有做错什麽吗？为什麽又是我？上天既然给我生命……为什麽又要这样对我？」她不听，想逃，但挣不开他的臂力，情急下握拳一下又一下搥打在他背上。
「姊，冷静点！这样打，姊夫会痛啊。」站在床尾的林巧倩见状，双眸含泪上前帮忙劝说。
「巧薇，你没错，不管检验结果如何，我都在，你是我最爱的人，怎麽可能丢下你独自承受？」他忍着背上疼痛，一次次保证，一次次给她信心，直到怀中人儿累了无力了，搥打他的双手渐停，寻求支撑抱住他闷哭。
「记住！我就在这里，要勇敢，好吗？」他微哽的低头亲吻她的发，感觉怀中人儿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邵煊满脸疼惜拥着姊姊，林巧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含泪眸光微微冷了，默默转身走出病房来到电梯口。
「巧倩！」邵煊随後追出来到她面前歉然说道：「抱歉，要麻烦你坐计程车回去了。刚才我跟爸妈回报过巧薇情况，说要安排检查才知道，你回去时，爸妈如果问起就这麽回答，等明天选举结束，我再亲自告诉他们结果。」
林巧倩面无表情点头，电梯门当地一开，她犹豫了下没有马上走进，回眸幽幽望着他，「邵大哥，我在想……你到底是好人，还是笨蛋？」
他侧头凝思了下，唇角无所谓轻扬：「你觉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麽要承下这个责任？会喜欢这样的姊姊，是同情吗？」
「不是同情，她也不是责任，爱一个人，不能只爱她最美的一面。」他坚定摇头。
那答案像戳中林巧倩心里什麽，不悦的拧起眉心撇头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