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文史展览馆
站在祖奶奶画像前,谭洛亚凝神专注。说真的,她也不知这幅画像上的西夏侍女是不是自家祖先?反正,是妈咪从外公手上接过来的宝物就是了。
瞧着、看着,奇怪了?自从来到敦煌後,总觉图上祖奶奶的眼神更凄切、更哀伤。先前右手虎口上的污渍斑点,竟越来越清晰,呈现出齿痕形状。简直神蹟现象!这幅佚名画作,可是距今千年的西夏时期文物古蹟耶。
或者是妈咪把这传家宝贝收藏得好,但也不至於此吧!?想起妈咪,谭洛亚又觉神奇了。若不是妈咪为了信守承诺,把传家宝拿出来展览,她不会相信自己眼睛?!又不是藏传活佛转世。可她那风韵犹存的妈咪活脱脱彷佛画像上的祖奶奶走下来的现代复刻版。没错,不论那国人都有所谓明星脸,可她妈咪跟画像上的祖奶奶,岂是大众明星脸可言喻?!
看着画像上祖奶奶右手虎口上的微带红色渍的清楚齿痕,谭洛亚不觉又打了个寒颤。
「洛亚,你来了!?」
转头看去,是这次主办西夏古文物展的学术研究会主席赵理之教授。他也是妈咪的大学同学。年近五十,脸上挂了副无框眼镜,三件式西装下是保养得宜身材,温文尔雅,一派学者风采。
「赵叔。」她微笑有礼的微躬身子。
「谢谢你大老远从台湾送这幅画来参展,还留下来帮忙。」走近谭洛亚身边,赵理之轻拍她的肩膀。
「哪里,应该的。」她微笑道。「反正我是无业游民,替妈咪跑一趟,还能游山玩水。划算啦。」
「真会打算盘。」
「好说、好说。」
二人并肩微仰着头望着墙上的画像。
「没听过你外公是收藏国宝专家。」
「我也不晓得。」
「这几天看着这幅西夏後宫侍女图,总觉看见你母亲似的。」赵理之微出神道。
点了点头,谭洛亚娓娓提出疑惑:「说也奇怪,明明这幅侍女图号称传家宝。可连我外公、所有亲戚、整个家族,甚至翻遍厚厚族谱,也找不到这位祖奶奶的记载。连个名字也没有。」
赵理之也说:「前二天,我也特地找了专门研究西夏古文物学者符教授帮忙。连他都找不到符合西夏时期画风的画工资料。所有能找的考古史料,完全一无所获。」
「我记得外公家的族谱上确是写着;先祖承自西夏甘州人氏,世代读书人。根本不是皇亲贵族。可为什麽会有这幅西夏王朝後宫侍女图?这背後有什麽故事吗?」谭洛亚推想道。
默默凝视侍女图,片刻,赵理之竟觉心悸。大概咖啡喝多了。他想。
「赵叔,您看。」她指了指画像。
「更不可思议的是祖奶奶右手虎口上的齿痕,妈咪刚拿出来的时候,怎麽看都像污渍斑点。来到敦煌展览这个把月,才越来越清楚。现在,甚至变成微红色斑,活像血渍似的。」
「是吗?」赵理之走近画像,仔细瞧着。
「我以为这点微红是原来的颜色。原来不是?!」
「还好,我妈咪手上没有这齿痕,不然就太可怕了,怎……」说到一半,她愕然停口。
「怎麽了?」赵理之奇怪的问。
谭洛亚惭愧笑说:「我这个不孝女儿,还真没注意到她手上有没疤耶?我不确定妈咪右手虎口是否也有齿痕?」
赵理之也不禁回想,认识韩慕云二十几年了,她手上究竟有没如画像上西夏侍女虎口上的疤痕?他也真没注意到。
「应该没有吧?世界上不会有这种可怕的巧合。」谭洛亚说着,浑身不觉起了疙瘩。
「越看这幅图,越觉得如果哪天有个藏传喇嘛跑来我家,说我妈咪是活佛转世,我也会相信的。」
「到现在还没听说有活佛转世成女人。」赵理之想着:难不成韩慕云是这画像上的西夏侍女转世的吧?等等,这是现实世界,可不是前世今生的电视剧。
谭洛亚越想越有可能,「说不定21世纪就出现女活佛了。」
敲了下谭洛亚脑袋,赵理之完全一幅慈父模样:「别瞎说。对了,我下个月会到台湾参加一个敦煌学研讨会。」
「赵叔,大概有二年多没跟我妈咪碰面了吧?」
「嗯。」想起她,不由又望着那画像。念想的心又不由控制了。到何时,她才肯接受他?赵理之黯然忖道。
「赵叔,别放弃。」明白赵叔对妈咪一往情深,谭洛亚贴心的拍了拍赵理之。「我可是支持你的。」
「谢谢你。」赵理之欣慰的笑。
「真的,我爸走了十几年了,我妈咪可没交过男朋友。每天来来去去的不是家里,就是园艺所。成天拈花惹草的,过的完全是枯燥无趣的日子。」
谭洛亚想着埋首在花花草草的妈咪,就觉该早点把她推销出去。不过四十出头,却过着六十几岁的退休生活。真是浪费女人最後青春。
「赵叔,你呀就是不够努力,才会追这麽多年,还追不上我妈咪。」
「她是个执着的人。当年还没毕业毅然跟你爸爸结婚,就代表她心里并没有我。」他黯然说道。
「也许当年你们俩没有缘份,可现在就不一定!?瞧,我爸虽然有幸和妈在一起,却没能白头偕老。有缘有份到老,才是最重要的。」她鼓励道。
「我真的希望有人可以照顾妈咪,她一个人太孤单、寂寞了。」
「你可以陪她呀。」
「是呀,那将来我结婚了,怎麽办?何况,我觉得;每个人心底都有个感情区块不是亲情可以填补的。」
望着谭洛亚,赵理之欣慰的拍拍她。
「赵叔明白。这次,我会加油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握拳打气道。「赵叔,Fighting。」
赵理之笑道:「好,谢谢你。对了,你等会儿,我让人先把这画像拿下来。」
「可还没到关门时间?!」
「没关系。」赵理之转身朝一位文化馆招待人员挥下手。
「小李,麻烦一下,先把这幅西夏侍女图拿下来。」
「是的,赵主席。」
※※※
匆匆赶到文化展览馆,刚好是关门的前十分钟。都是为了修理那台相机,冷骜才耽搁了时间。当他匆促赶到挂着西夏後宫侍女图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墙。他一愣。古画呢?怎麽回事?不是还有十分钟,文化馆才关门吗?四下张望,他快步走到服务台。
「小姐,请问那幅西夏後宫侍女图怎麽不见了?它不是非卖品吗?还没到关馆时间,怎麽就不见了?」
「是西夏文物学术研究会赵主席让人取下的;说是先让台湾收藏家带回去。」好心的服务台小姐仔细说明,然後她瞧见文化馆门口那位台湾女收藏家正带着古画坐进出租车。
「她在那边,赵主席正送她坐出租车呢。」
冷骜转头,正好看到那位赵主席关上车门。他拔腿追了过去。
「先生,对不起。刚刚那位带西夏後宫侍女图的台湾收藏家贵姓大名?住哪家宾馆、酒店?」冷骜微喘促问。
出租车已驶离文化馆门口。
「你是?」赵理之莫名的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冷骜。
等不及答案,冷骜乾脆也向正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招手,二话不说坐了进去。
「师傅,帮我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快,我有急事。」
「好。你坐好。」
※※※
「师傅,我是要到飞天酒店。你是不是开错路了?」看着飞逝过去的景物,街道越来越陌生,人车流量越来越少。谭洛亚立觉不对的问道。
「没错,我们是要到月牙泉镇。」出租车师傅点头答。
「我要到飞天酒店,不是月牙泉镇。」她开始紧张,一手紧抱大包包,一手抓紧车门。不对,大陆司机怕乘客打劫,会在车上装透明防隔板。可这辆出租车却没有。拜托,包包里的祖奶奶画像,可是价值连城的古物国宝,不能出差错。
「我没开错路,是要到月牙泉镇。」
车速越来越快,开车师傅一对怪怪眼神频频从後照镜打量自己,谭洛亚知道上了打劫车。古画、小命危也。
「你最好立马停车,不然我报警了。」她紧张的从口袋掏出手机。该死,没有讯号。老天,不会打算让她遭抢,客死异乡吧?!不行,她正年轻,不想提早游地府,跟阎罗王交朋友。
她扳了车门开关,果然被锁上了。
车速简直F1赛车了,谭洛亚知道再不想办法脱困,准没命。於是抓紧手机毫不犹豫的往开车师傅後脑用力敲下去。
「停车,马上停车!」她使尽力气猛打。
「喂,你不要……危险,我在开车!别打。」
「停车、立马停车。」谭洛亚大喊。
「你别打!不要打了!」
一手握方向盘的师傅吃痛,微侧身子,一手试图抢谭洛亚的手机,一边又要注意路况,车子也因此蛇行了起来。几次擦到安全岛、又险撞上对面来车。
「停车、停车……」谭洛亚用力狂打,开车师傅一手反挡,电光石火般,碰!一声,高速中的车子,整个撞向路边电线杆……
※※※
傍晚时分,天空已染上层层橘紫色云彩,夜晚即将来临。
当冷骜坐出租车追过来,却在半路上被交通公安拦了下来。
「怎麽回事?」坐在後座的冷骜看着车外。
马路上多辆汽车皆停了下来,许多驾驶人纷纷探出车窗察看状况。
「前面有车祸,挺严重的样子。」出租车师傅边探头、边回答。
车祸?那不就追不上那位台湾收藏家吗?冷骜焦灼的想。
「师傅,有车祸,从这边慢慢过去。後面救护车要进来。」有个交警过来指示。果然救护车响声由远而近。
「好好。」
出租车师傅便按着方向缓缓前进,经过车祸现场,全毁的车头卡在折弯的电线杆上。现场指挥交警、警车、救护车,救护人员把一位满身鲜血的肇车师傅送上手推床。
忽地,冷骜促喊:「停车、停车。」
「怎麽了?先生。」
推开车门,冷骜快步走向撞毁的出租车後车座。
从被交警敲开的车门看去,那紧闭双眼、满头、满脸鲜血的女孩,不是中午才在路上差点被打劫的女孩?怎麽、怎麽……车祸?她今天是衰神上身吗?冷骜不禁想道。
「先生,让让、让让……」
他赶紧闪一边,让救护人员小心的把女孩搀扶出来,几个人把女孩放上手推床,从冷骜面前推过。啪!一个大包包掉在冷骜脚边,里面的东西全散了一地。知道是那女孩的,中午才见她跟歹徒拉扯的包包。他反射性的弯腰一一捡起,在拿起红绳子松掉的画轴,下意识打开,他整个人一震,那原挂在文化展览馆参展的西夏侍女图脸上、胸口已染上女孩的斑斑血迹,慢慢晕开、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