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蒹葭》 — 上

正文 《蒹葭》 — 上

《蒹葭》

<上>

今年二月在一家卖场里,我们又见面了。原本站在你身边的男孩,礼貌地给了我们两个独处的空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道谢。

僵冷的气氛在你坦白一切之後便成了惯例。我们仅仅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丝毫不留给对方再说些什麽的机会。我的课业不能说是样样好,但语文课也是挺认真上的,可是明明学到的东西不少,我却找不到什麽词儿能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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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升上国中那年的暑辅,是我初次遇见她。可说真的那时候我对她也没什麽特别的感想,不就是个国中生麽,绑着马尾穿得乾乾净净的,然後整天也不干什麽正事,就只知道和朋友闲聊,说说这个班的同学们怎麽样了、哪位老师又如何惹到自己了,每个人都不放过似的。

不是我自嘲,我想我天生就是替人做事的命,就连和她熟起来,也是靠着替她传纸条开始的。刚开学班上同学都不太熟,欸来欸去的叫着对方,最开始时她也是这麽叫我的。「欸、欸,帮我传纸条给班长。」、「欸,帮我传给七号。」直到最後我受不了了,告诉她我的名字,她才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

她是怀着歉意和我交上朋友的麽?这点连我自己到现在了还是弄不明白,只是说到底也不重要呗,对我这种人而言,只要熟了是朋友了,什麽起因也就都无所谓了。而在那些人之中,当然也包括了经常陪我聊天,放学也和我一起走的她。

「我觉得你人很好。」

有一次在放学路上我们两谈得正高兴,她突然说了这麽一句,我立马沉默了,转过头既讶异又疑惑地看着她,她看见了,大笑起来,又说起今天学校里的事,我没过几秒也附和了几句,可是那句话就像有生命一样,在我的脑中盘旋着,许久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我在别人心中是什麽样的,我也不敢问人,就算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也一样,因为我怕,怕听见负面的答案、怕他们讨厌我、怕我付出了这麽多,最终却还是没能让他们喜欢。而关於这点,我妈说是我太自卑了,实际上我的朋友根本没那麽想。我沉默了半天小声地说了句:「可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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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网路科技可真发达,线上聊天系统一日比一日来得多,只可惜了我不常用,就算偶尔登入了也只是挂在网上,而且状态还选用对所有人隐藏,所以我挺少和朋友在网上聊天。该怎麽说呢,可能我就是想当面聊吧。

话说虽然我上线了朋友们也不知道,但我还是看得见他们在心情状态上打的字。不过我那些朋友大多也是国中生,就不知道怎麽老是看见些偏文艺的叙述。例如:「我愿意一辈子守在你身旁,天涯海角也随你去。」或是「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这些小伤我都挺得住。」之类的。

和她认识没多久帐号也被她问了加好友了。有次上线见到她状态写着短短一句:「真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也不会给我太残忍的答案。」真是莫名其妙了,虽然我没谈过恋爱的经验,但不过就是谈个小恋爱,得到的伤害能有多大?再大也不会到逼死人那麽严重的吧。现在想想我那时可天真了。

我难得主动和人网上聊,但今天不同。我问她:「你怎麽啦?心情不好?」

她过了许久才回我:「没。」

「明明就是吧。你有什麽心事就说出来吧,说了之後会轻松一点,或许我还可以帮你。」

我怀疑她也和我一样经常挂在网上的,这一句打出去她整整过了十分钟才理会我:「也没什麽。就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非常喜欢,尽管……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会喜欢我。」

「什麽话啊,这世界上被确定的事很少,我保证绝不包括这一件的。你还是试试看吧,当小三什麽的也没关系啊,到时候人抢到手了,你就是皇后娘娘,还用得着管别人说什麽吗?」

这次她回得快了:「你还没看出什麽吗?我很少打错字,这次也没有。」

我皱起眉,把聊天记录从上到下短短几句看了数遍,什麽发现也没有,後来有想过是不是双关语的笑话,但这麽严肃的话题怎麽容许得了它的存在?

「什麽意思呀?还是你把聊天对象搞错了?」

「……算了,没事,其实我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我。」话完了还附上一个微笑表情。

我没回话。到底也不大明白是为什麽,但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或许是她在网上的字字句句都透露了几分忧伤。可是偏偏我不太会安慰人,刚才的话已经是我的最大本事了。我想不出什麽好办法,最後只好关了视窗,假装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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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辅时间不长不短,整整三个礼拜,原本想着好久啊,但有人陪就是不一样,咻一下的就过去了。在最後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和她各通知了家长,说是晚点回家,而後就到了泡沫红茶点坐了一下午。那时候日子过得真悠闲。

她边搅拌饮料边道:「我喝过很多饮料,还是觉得啤酒最好,但我得偷偷摸摸地喝,不然要是被发现了,会被骂死。」

我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啤酒我曾经在小六时喝过一点,从那次以後我就发誓再也不喝啤酒。因为我觉得那喝起来跟可乐根本没两样,一开始还好,溜到喉咙里时,我就直觉我的喉咙要被烧坏了,感觉真怪。

「你未成年喝酒不好吧?而且喝酒不是会失去理智吗?我看很多暴力事件都这麽来的。」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但我不会。」

我彻底无言了。就算她会失去理智,一个国中生能怎麽样呢,八成只有被打的份儿。而直到这时候我才清楚了,不论是安慰人或是劝人我都不在行。

「喂,有萝卜糕啊,你也吃。」

我瞥了眼桌上那一小碟的萝卜糕,上头还淋了好大一圈的辣酱。那是她花了四十块买到的,我仔细数了数还没几小块,这年头的商人越做越聪明了,光这些萝卜糕不知道替他赚了多少。

「这里每块都沾着辣酱啊,我又不敢吃辣。而且就这麽一些了,搞不好你自己吃都不够。」

她白了我一眼:「随便你。」

我看着她吃,其实我肚子饿了,可是看到辣酱我就对眼前的萝卜糕没兴趣了。红茶里的冰消了许多,我玩了一会儿那些冰块又看看外面的风景,打了个呵欠,炎炎夏日的午後待在冷气房里,舒服的让人想睡。

「你在看什麽?外面有什麽好看的吗?」

她抬起头来,我第一眼就看到沾在她嘴边的辣酱。我说:「你嘴边沾到辣酱啦。」

她哦的一声好像懂了,可是纸巾却往不同方向擦去。睡意来了我耐心就少了些,抢了她手上的纸巾往辣酱擦去,确定没了之後就把纸巾放在桌上,又继续懒洋洋的趴着。可是就在趴回去那瞬间,我好像看到她的脸稍稍红了,但再抬起头看她的瞬间,那角度让我看不清楚。

我多心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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