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近傍晚时分，植研社成员们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丰富的「战利品」返抵原来的县市。在龚昕德坚持半买半相送之下，一行五人几乎只付了玩手拉坯的工本费，再用比进货成本高不了多少的价格带走一堆东西，简直和强盗洗劫没两样。
虽然以消费者来说，这种好事是多多益善，但舒晴家里也是作生意的，她可以明白店家的难处。她心想，应该找个时间请学长吃顿饭，好好谢谢他才行。
舒晴不像他们都住学校宿舍，就在校门口和他们散夥，将那袋陶瓷纪念品放在脚踏车置物篮里，悠闲地慢慢骑往回家的路上。
话说回来，易经老师的占卜倒是挺准的，今天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不但成交了一笔物超所值的买卖，而且意外地在陶博馆邂逅爸爸生前的作品，清晰感受到爸爸对自己的爱，心情很愉快，真的……
然而，当舒晴一骑近住家兼店面的美容中心时，却立刻察觉了不对劲。
因为她看见两台休旅车一左一右挡在店门口，而且有很多穿黑西装、抽菸嚼槟榔、手持棍棒、一看就知道是小混混的人团团围在附近，吓得偶经此地的路人都不敢靠近，纷纷绕道而行。
这种情况，很明显，只要看过电视新闻、香港黑道电影就知道——有「兄弟」讨保护费讨上门了！甚或更糟，存心找店家麻烦。
舒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也是怵然心惊，但她知道自己就算这时候冲过去，也是无济於事，说不定还会给人在店里的老妈雪上加霜，只得将脚踏车停进一旁的小巷弄，躲在转角处远远观望着，心里既着急又担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麽会这样？老妈的美容中心是有政府颁发营业登记证的合法店家，而这一带的治安也很好，好几年下来也没见过哪个地痞流氓前来滋事，为什麽会忽然间冒出这些人来？
对了，报警！这个念头顿时浮现脑海。
但，舒晴掏出手机，在数字键「1」上按了两次，却在按下「0」之前顿住了。
警察来了有用吗？就算有惊无险地捱过了这一次，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况且，等她据实通报了现场情况後，还不晓得所谓的人民保母敢不敢出动警车赶来。而最坏的可能性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搞不好警车还没驶到，黑衣人早就砸了店面然後跑得无影无踪。
很可悲，但现实如此，她竟无法相信政府的公权力能够解决小市民的具体困扰。
可她该怎麽办？她该怎麽办才好？这时候谁能帮她？
舒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胡乱点过手机通讯录里每一个好友，可没有谁有摆平这种事的能力……虽然她也心里有数，但手指就是歇斯底里地停不下来。
蓦地，她看见了一个不知何时储存进来的联络人，还愣不到一秒，她就按下了拨叫键。早已焦躁到失去理智的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上这次机会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范姜展隆略低却令人心安的嗓音传出：「舒晴，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老师，你快来我家——」舒晴心慌不已地向他求助，声音里带着哭音。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
「有好多流氓堵在我家一楼的店门口，我妈还在里面！怎麽办？他们会不会对我妈怎麽样——」
范姜展隆也跟着紧张起来，打断她的话问道：「那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躲在旁边的小巷子里，他们有十几二十个人，我不敢过去……」
「你千万别去，就在原地待着！别怕，我现在马上赶过去。你好好躲着，知道吗？」
「嗯，你快点来！」舒晴挂了电话，如坐针毡地站在原地等待援兵到来。
很奇怪的是，他只说了那麽简单的一句「别怕」，她就彷佛吞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下意识觉得老师一定会有办法，对他只有一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却压根没想到，她根本还没向他报上自家地址，他要怎麽来？
在度秒如年的五分钟过去之後，舒晴听见背後一阵汽车从远处高速驶近的引擎声，然後是尖锐的紧急煞车，猛一回头，就看见范姜展隆一脸焦虑地快步走向她。
「舒晴，你还好吧！」见她还好端端的没事，范姜展隆不禁松了口大气。
舒晴跑向他，指着店门前那片黑鸦鸦的人影，「老师！你看，他们还没走！」
「这些该死的家伙……」范姜展隆低声暗骂，让六神无主的舒晴坐进自己的车里，表情严肃地吩咐她：「在我打发走那些人之前，你不准下车。」
他用遥控车锁将车门反锁，确定她安全无虞之後，就迳自走向车子後面的行李厢，打开厢盖，从高尔夫球杆袋里掏出最称手的一支，单枪匹马地走向美容中心。
「老师，」舒晴连忙降下车窗叫住他，不甚确信地问：「你只有一个人吗？」
「料理那些杂鱼，绰绰有余了。」范姜展隆边说边活络筋骨。
「你会被他们打死的！我也要帮忙。」舒晴说着就要开车门下车，她没道理要他为了自己的家务事去送死。
「你冷静一点！坐回车里等着。」
冷静？老师，你知道你抓着高尔夫球棍的右手已经冒出青筋了吗？浑身杀气早已破表的他有什麽资格叫她冷静！
「老师，你只是一个教书的大学教授，怎麽打得过那一大票人？」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从小练武，自然知道分寸。」范姜展隆把她塞回车里，居然还能笑着安抚她，一副「叔叔有练过，小朋友不要来捣蛋」的自信神色。
呃，这倒是，她忘记他是练家子了。「那……麻烦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不想看见有人血溅美容中心，会影响以後的生意……」
「你要我饶过他们？那你要不要先去问问他们肯不肯放过你妈的店。」
范姜展隆的反诘让舒晴完全无话可说。所以，她只能惴惴不安地观望，看着这位实在无法从外表判断有多少经验值的教授走向黑衣人，和一个看似小喽罗们的头儿「谈判」。
当然，按照古惑仔系列电影里的基本逻辑，想不都不用想，那个跨着三七步、颈上戴金链的流氓自然不会接受协商，反而往范姜展隆面前的地上吐了一口腥红的槟榔汁，挑衅叫嚣的意味昭然若揭。
然後，就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那个小混混头儿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因为范姜展隆俐落挥出手中的高尔夫球杆，相当诚恳地问候了他那颗染成麦杆色的小平头，充分反映出他耐心告罄的火大值。
这声惨嚎就像是信号弹，一场以多欺寡的凌乱混战於焉展开。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舒晴惊诧不已，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因为，她亲眼见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凶器，如何逞凶肆虐、狂电小卒仔的过程全纪录……
原来，他口中所谓的「料理杂鱼」竟是这般料理法……用一把可以直接砍断鲨鱼头的大菜刀去剁肳仔鱼，实在是太、太、太残忍了……
这已经彻底超越暴力斗殴的境界，完全是强者她老师的单方面大屠杀嘛！
舒晴开始担心起来，但不是担心老妈的店面和生意会受到波及，而是那些被范姜展隆当成免费人肉沙包练拳脚的小混混们，双方的拳脚功夫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斧头帮的小杂碎们岂是终极杀人王火云邪神的对手！
时间到底过去多久，舒晴不是很有概念，可能二十分钟不到吧，总之，黑衣小混混们在头儿终於受不了投降喊撤之後，狼狈不堪地相互搀扶着逃回箱型车，油门一踩，溜之大吉。
找碴的煞星离去之後，舒晴赶紧打开车门，匆匆跑回店里，只见老妈神情惶恐地瑟缩在柜台後面。
「妈！你有没有怎麽样？」她赶紧跑到老妈面前问。
「晴晴！妈没事。」吴素芹抱紧女儿，看上去仍是惊魂未定，「突然间那群人就跑来了，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抢钱的！真是吓死我了！」
「那店里有没有什麽损失？」
「损失倒是没有，他们什麽也不说就把客人和筱丽她们都赶跑，只留我在场……呃，这位帮我们的先生是……」吴素芹困惑的目光看向随後进来的范姜展隆。
「妈，他是我们系上新聘的教授，范姜老师。老师，这是我妈。」舒晴这时才想起要介绍两人认识。
「吴女士，你好。」此时此刻，范姜展隆又恢复成往常那个温文儒雅的大学教授，淡定如水，方才变身魔王大开杀戒的冷血气质已不复见。
「范姜老师，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吴素芹感激地说。
「好说，学生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必客气。」
「不，没有你的话，後果肯定不堪设想……无论如何，今天请你务必留下来吃顿便饭，好吗？」
如果拒绝的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所以范姜展隆也就答应了。
「我这就去准备晚饭，很快就好。晴晴，你先带老师上二楼客厅坐一下，等我弄好了会叫你们。」吴素芹边走进店面後方的厨房边交代她。
「喔，好。」等老妈一走开，舒晴马上转头质问他：「老师，我不是拜托过你对人家稍微手下留情吗？」
「我有啊，不然你以为他们怎麽还有力气开车逃走？」范姜展隆不以为然地回辩。没有劳烦邻居叫救护车来直接抬走他们，他已经下手够轻了。
「……」舒晴囧到无言以对。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说我误会你的意思了。」
「误会……呵，你会产生这种误会，我一点都不意外……」舒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老天！他到底是出生在哪种精武家庭，才会练就出如此恐怖的身手？真是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