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一种思念会化为迫不及待的行动。
脑海中她的睡脸边上让他布置了七彩星子和斑斓泡泡,梦幻得无可匹敌,但他自身没融入其中,还企图搬移走那已然钉镶了的画面。
他是身不由已的,於是应当地烦躁起来。
将近四点钟才回到家,他必须好好睡上一觉,而睁眼、闭眼与之间,她不容情地逗留再逗留。他该找找材料再度燃起恨之火,他却毫无作为地任由她在心田中扎下根,然後欺骗自己说,是时间走得太慢了!纵然不该,他是真的想她,也想见她。
八点钟不到便坐在办公室里,穆之锋催促员工赶紧完成所有事项。
身携被掐住脖子之感,他的员工们东奔西跑,焦头烂额的,将近中午才有空说说「小老板好像吃了炸药」、「小老板肯定被大老板骂过」、「小老板地位不保了」。
闲言闲语以及衍生的流言蜚语散播於整栋大楼,人人在说、人人在传,差点儿就要到穆之锋耳里,可惜他提早踏往寻她的路……
「伊妮,快起来!」王丽秀喊女儿起床,「有人来找你!」
黎伊妮由被窝探出头,「谁?」
「穆先生。」
「甚麽穆先生?」她眼还闭着,因眷恋一场未完成的美梦。
「昨晚送你回来的穆先生。」
她赫然抬头、睁眼!
「人家在客厅坐半天了!」
「你说甚麽?那家伙昨晚送我回来、现在在我们家客厅!」
王丽秀已往房外走,没答腔。
愣了好一会儿黎伊妮才下床,悄悄将房门开条缝。
穆之锋真坐在沙发上,她惊跳到梳妆镜前。
瞧自己是越瞧越惊慌,东翘西卷的乱发、苍白无神的脸,这该如何见客!更糟糕的是她非经过他才能到达这屋子里唯一可以盥洗梳妆的浴室!
天呀!她於心呐喊。
既已如此,躲不了、逃不掉,面对吧!对於现实,她看开得快。
换下睡衣、穿上短袖衫和牛仔裤,从容打开房门,黎伊妮给穆之锋一个招呼性的微笑,接着一派优雅地走进浴室。
他没说话,以微笑回应,而他的一双眼里好似有把火在烧,炙烈烈的,使得衬景那茶几上花瓶里的白色玫瑰好似快熔了。边洗脸,她想着他见着她刚睡醒的容颜时的眼神……
他的眼神直到他们一块儿午餐时都没改变,让坐在他对面的她难以正视,和他说话的时候要不低头、要不左顾右盼。
「原来伊妮是你的本名。」
他们正聊着她的名字。
餐送来後,黎伊妮进食的动作没停过,「黛儿妈说我的名字有脂粉味,所以我就学黛儿妈不另取花名,直接用本名。」
她让穆之锋以为她很饿,「吃不够的话再叫,别客气。」
「不用,我可能吃不完。」
要来之前,穆之锋问她想吃甚麽,她说随便,於是他挑了这地方。虽不满意,她没发表意见,她想他是个公子哥儿,西餐厅之於他,像是她的路边摊吧。花惯钱的家伙不会懂得一餐吃掉好几百甚至上千块钱很无意义,尤其她处於宿醉状态,丝毫品嚐不到可口滋味。
黎伊妮偷瞧他,而他也正瞧她,像是接着电,他眼中的炙火烧得更旺更盛!
他朝她一笑,她赶紧又低下头吃东西。
「其实你不化妆比化张更漂亮,头发自然披散也比盘上去好看。」穆之锋发表方才那一眼的感想。
「我妈也这麽说。」黎伊妮敷衍一笑。
「伯母很亲切,你起床前跟我聊了很多。」
黎伊妮恐慌起来,「你们能聊甚麽?我妈说了我甚麽?」
穆之锋没回答,笑眼是紧紧盯着她。
不喜欢让他这样看着,黎伊妮也直直回视过去!
气魄起了,她像是他的老板了,「找我有甚麽事?」
「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为甚麽昨晚是你送我回家?」
「昨晚我坐到打烊,你喝醉了,我想我应该送你回家,黛儿妈说和你住得近,所以是我们先送你回家,我再送黛儿妈回家。」
完全不记得昨晚怎麽回到家,黎伊妮气恼自己醉到失忆,而这股情绪发挥在用餐速度,没一会儿东西吃完了,餐盘被收走。
握着面前桌上仅剩的水杯,她望着慢条斯理的穆之锋,极想说「你这家伙,吃快点儿好吗!」
他今儿吃东西的速度的确慢了,他自己知道,但心里的事实在困扰,占用了大部分的脑力。
要不要说?会不会过分?被拒绝的话怎麽办?犹豫老半天,在他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他终於说了。
「我想请你陪我两个月。」
「你说甚麽?」黎伊妮不敢相信听见了甚麽。
「正确地说,是五十四天。」
「重点不是两个月或五十四天!你把我当甚麽!」黎伊妮很愤怒,转向车门要开门下车。
穆之锋伸手拉她,「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拍掉他的手,继续忙着。扶手上的按键很多,而她按了好几个都解不开车门锁。
「我这边锁了,你开不开的。」
一回身,她狠狠瞪向他,「你想做甚麽!别以为捧场两百杯大酒就可以对我怎麽样!你心甘情愿买的,我没逼你!」
他苦苦笑了,「等等听我说,好吗?」
路口红灯已灭,穆之锋踩下油门,驶一段路後将车子停靠路边。
「黛儿妈也有看错人的时候,还说你是个好客人,我看根本是条色狼!」黎伊妮首先发难,贬损穆之锋。
他解开安全带,尽量整个人面向她,「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
黎伊妮背靠车门,两手交叉於胸,两腿缩上椅子,「我不是未成年小女孩,没那麽好骗!」
「我以人格保证。」
「我连你叫甚麽都不知道,怎麽相信你的人格!」
黎伊妮只知道他姓穆,秦黛儿还说过他是全国最大品牌家具、家饰品进口商的小开,身家起码十几个亿,是位淑女名媛抢着要的黄金单身汉,不过这些对她皆无吸引力,她把他当和其他所有客人同等级。
「我的名字是穆之锋,今年二十九岁……」
穆之锋开始介绍自己,期间黎伊妮故作无趣而看向窗外。
说完自己,他继续说:「我从出生开始的生活都经过父亲的规划,读书、出国进修、工作等等,今年十月我要结婚了,对象也是父亲决定的,可笑的是,我和我的未婚妻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面。我的人生很平顺,却也很平淡,我想在我踏入人生另一个阶段前过一段不必受规划的日子,所以想找你陪我。」
黎伊妮看他,由玻璃反射的不清楚的影像,而他的孤单意外地明晰。
她觉得他是可怜的,所以无惧地转向他,「为甚麽找我?」
穆之锋想了想才说:「缘分吧,当我想这些的时候,你出现了。」
「我们又不太熟,让我考虑几天。」黎伊妮是给他时间反悔。
「可以现在决定吗?从今天算起,你陪我到八月四日。」
「为甚麽是八月四日?」
「那天是我的生日。按照计画,生日过後就得开始筹备在十月的婚事。」
黎伊妮还是想推拒,「我还得上班,没甚麽时间。」
「我给你五十万。」
「五十万!」
黎伊妮的惊呼没让穆之锋改变姿态,他静静地等待回覆,而她终能好好瞧瞧他。
他的眉毛很好看,像古代的侠士,又浓又黑又飞扬,带领他整张脸散发出英雄般的气概,不过他的眼睛是忧郁型的,是很明亮,却也深邃得令人感到沉重,此刻,那双眼努力诉说他是如何地诚恳,令她去追想那场未完成的美梦。
梦的内容记不太全了,最清楚的是那儿有着一片蔚蓝天空,那好美好美,美得她舍不得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