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好需要他。
整个晚上，她挑能望见门口的位子坐，期待他的出现、期待他抚抚她披散的发、期待他说些安慰的话语、期待他带来热能。
她感到冷的。拢上雾的店里好似下了雪，更是凄迷、更是朦胧。如果是以往，她会开心起来，扑向纷飞雪花。今天的她忧烦得不知如何是好，可以说着、喝着、玩着，却感到自己是无处可去的。大雪掩埋了几乎所有的道路，可行之途仅存於酒瓶底下，她待它们乾涸，之後却不及占领，沮丧地模仿被霓虹照亮的一些脸孔，好能忘却自己的模样，这不容易，多彩的颜色让她得猜测该使用甚麽样的心情去搭配。不如沉浸到音乐里头，让自己听不懂所有语言，但那太过震耳，即便换上的是慢板的情歌，落空的心掉在地上仍发出了声响，如爆炸一般，顺带销毁了迷雾氛围，甚麽都看得清了，所以她发现自己并不在此地。
等待很难熬，所幸黎伊妮等到了穆之锋。
一见他推门进来，她立即跑去补妆，接着不等秦黛儿带，直接过去他那桌。
「喝很多了？」穆之锋看黎伊妮脸红的。
「是呀。」她嘟起嘴，「有一桌客人好讨厌，一直灌我们喝酒，绿芙都醉了。」
「那别过去了。」
「不行，那桌客人给我们五个小姐各买十杯大酒呢。」
「穆少爷好！」秦黛儿来了。
「黛儿妈，今天晚上让伊妮就坐我这儿。」穆之锋得马上帮黎伊妮解决问题。
秦黛儿笑吟吟的，「照旧吗？」
「好。」
「没问题！」秦黛儿还没坐下便又走人，得赶紧在帐单记上两百杯大酒。
黎伊妮开心了却也疑惑着，「照旧是多少？」
穆之锋耸肩一笑，「不知道。」
「你都不问呀，万一是两百杯怎麽办？」她替他感到惊慌。
「有甚麽关系，好过你被灌酒。」
「现在都一点了，离打烊才两个小时，这样花太多钱了，我去问问黛儿妈。」黎伊妮要起身。
穆之锋拉住她，「真的没关系。」
「穆少爷今天喝甚麽酒？」程文易来点单。
穆之锋看向黎伊妮，「我看今天别喝酒了。」
「好呀，那喝甚麽？」她问。
「你决定。」
黎伊妮看程文易一眼，马上又望向穆之锋，「柠檬茶吧！」
「好！马上来！」程文易始终的笑容在转过身後瞬间消失。
再带来柠檬茶的时候他才又展开笑容，「两杯柠檬茶，请慢用！」
「谢谢！」黎伊妮笑着说，然後拿起穆之锋面前的那一杯，直接端到他嘴边，「喝看看，我们店里的柠檬茶很好喝！」
就着吸管嚐一口，穆之锋表情纠结起来，「好酸。」
「怎麽可能！」黎伊妮嚐自己的那一杯，「不会呀，跟平常一样味道。」
程文易走远了，不过已看见穆之锋喝下他特别加酸的柠檬茶。站定於一处角落，他笑着继续看戏。
黎伊妮不信他的柠檬茶会走味，喝了自己的，又喝穆之锋的……
程文易的笑容顿散！她怎麽可以用穆之锋用过的吸管！
又气又恼，他得再走远些，到吧台里去了，留那特调的柠檬茶成为穆之锋和黎伊妮聊天的话题。
「你再喝一口。」她要他再嚐那杯特酸的柠檬茶。
「不要。」他拒绝。
「拜托嘛，让我再看一次你那表情。」
「我知道你想笑我。」他在意他在她眼中的形象。
「我看你是怕我说你丑！」她揶揄他。
「对，但再丑也不会比刚起床的样子丑。」
「你睡醒的样子很丑？」她想像着。
「应该这麽说，人刚起床的样子是一天之中最不好看的。」
她想了想後羞怯地问：「你看过我刚睡醒的样子，觉得怎麽样？」
他笑开来，对於回忆中她的那张脸。
「怎麽样？」她急着知道。
「出乎意料地可爱！」
他让她心情大好，愉快地度过两小时，回到家仍撇不下笑容，好一会儿後才察觉家中的景况与平常刚回家的不太一样。
母亲的房门是敞开的，里头没开灯，黎伊妮以为母亲在厨房，但那儿也暗的。
「妈！」她叫了声。
没得到回应，她到每个房间和空间寻找。
「妈！妈！」不断喊着，她越喊越心慌。
「伊妮，你爸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去找他回来。」
在茶几上看到王丽秀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去找黎耀鸿的字句，黎伊妮着急又恐慌地掉下泪来。
拿出手机，她拨打王丽秀的手机号码，但为关机状态。想都没想，她立即拨电话给穆之锋。
「我妈……」她哽咽得厉害，「我妈不见了。妈的身体很虚弱，我好怕妈出事……」
道别还不到十分钟，於归途的穆之锋马上折返。
她如惊弓之鸟，恐惧得手足无措，只是哭泣着、只是颤抖着。他带她到附近的派出所寻求协助、打遍区域内大小医院的电话。等待时他抱着她，安慰她、鼓励她。
她真怕失去唯一的亲人，能做的却只是紧紧靠着他、紧紧捉住他，避免自己也漂流去……
破晓时分有了王丽秀的消息，她昏迷於路边，让路人送至医院。
穆之锋和黎伊妮立刻赶去，急诊室一张张临时病床上，她终於找到母亲，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身体却立时失去力量，幸好他扶住了她。
眼泪再度溃堤，这回她是喜极而泣的。他欣然承接她这样的心情，让她再弄湿还潮的衣襟。
待她情绪稳定下来，他让她陪着王丽秀，他去办理单人病房的住院手续，还买了些吃的喝的。
王丽秀被安置到病房时已早晨快八点钟了，穆之锋不时看表，黎伊妮想他有事，「你去忙吧，我可以的。」
穆之锋犹豫一会儿，拿出皮夹，抽出里头全部的钞票。「我身上只有两万多，你先拿着，我留五百块坐车。」
「不用。」
「拿着，在医院随时需要钱。」他硬是将钱塞给她。
「谢谢。」
他还得交代，「早上有个会要开，我一定得进公司，下午再过来，这段时间有事的话要马上打给我。」
「谢谢你。」她实在感谢他，满怀的悸动往眼里冲，「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昨天下午我跟妈吵架，妈误以为我跟你在交往，说我是那种为恋爱不要妈的人，所以如果妈出事，我会恨死自己。」
「伯母在这儿睡着，没事的，不准再哭了。」他抱她，揉着她的发。
心中，也存一股强势欲出的悸动，他却只在她额上轻轻留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