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空很近》
羽萧ZephonW.
「或许,他也讨厌我吧……」
亚蕾心里来来去去,总是这麽一句话。
天黑黑的,下着梅雨季节绵绵的细雨;她一个人坐在公车站里,等着末班车。
因为这一期的美术班就快结束,忙着自己的作品,她今晚留在画室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直到社工阿伯来锁门,这才惊觉同学们早走光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亚蕾的人际关系从来都不好,又时常说错话,所以就连女生都不愿意和她做朋友……她早认清自己总是被排挤,所以她没关系、她不介意,但是却没想到就连自己唯一同组的学伴今晚也扔下了她不管。
两人一组,同组了四个月,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对亚蕾另眼相待的人。
或许是他个性使然,无论对谁都是淡漠,那紧抿的细薄双唇不会多说一个字、多打一声招呼。「嗯」这类的语助词,他可以当作一整句话来用……却也因此,只有在他的身边,亚蕾才不会感觉是被人嫌弃──
──才会感觉,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亚蕾喜欢看他画画的样子:那对灵动的双眼穿透了画布,如似从那纯白的虚无中看到另一世界的美丽景象,然後,他大笔一挥,潇洒流畅地将那个画面勾勒下来;上颜色前,他也总是注视着线稿很长一阵子,彷佛将整个灵魂都献给了谬斯女神。
大概是那个认真的样子,悄悄打动了她的心吧。
也因为有了心动,所以有了心痛。
加上再度被遗弃的感受,就好似一个人对上世界的孤苦和无助。
坐在公车站里,她手中紧抱着画桶,低着头的身子轻轻来回晃动。
冷……好冷。
「或许,他也讨厌我吧……」
心里来来去去,总是这麽一句话。
亚蕾抬头寻找车站旁的大钟,双眼却落在一旁的玻璃上,深色的背景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己。她望着镜面中的人,而镜里的人也回望她,伸出手搔过她苍白的素颜,拨弄她几乎遮蔽整张脸孔的凌乱长发──
突来的一阵怒火攻心,她胡乱拉扯自己的头发、身子敲撞玻璃,想扰乱镜中的倒影:她不想看到那惹人厌又孤独软弱的女人。斜斜飘来的雨滴拍打在她脸上,欺骗热泪的滑落,她颓丧地垂下头,双手摀住脸,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在雨中啜泣。
远远,公车的引擎声传来。
亚蕾连忙吸乾鼻子、拭乾眼泪,然後起身打开伞,装作一副没事的模样。悠游卡「哔哔」两声,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很本能性地在倒数第二排坐倒,然而她不过深吸一口气,前面又传来了两声「哔哔」。她随意抬头一望,却焦急地低下头去。
她伏在前座的椅背上,透过头发的缝隙偷看着刚刚才上车的男子──其实不应该说是偷看,因为她并没有躲避对方的视线,但後者的眼神也未多做停留,脚步更未有分毫迟疑。
男子修长的身形随意找了根扶手就靠了上去,一手抓着扶把、一手提着画具。他面朝窗外,让五颜六色的各家灯火映在他好看的侧脸上,神情淡漠一如以往,两颗黑色的眼珠子直望着窗外,不知目落何方。寡言的他,无论何时都像在沉思着,然而他心里究竟在想甚麽呢?
亚蕾从来都猜不透、想不透、看不透。
不过──所以,他并没有丢下亚蕾一个人自己先走?
因为他比亚蕾还来得晚上车,而在公车站时亚蕾并没有看到他,难不成是在画室门口等她?同样,他的眼神亚蕾看不透,但也足以让她羞红脸,暗骂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彼此之间没有谁先开口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水各一方。
摇晃的车身中,亚蕾默默凝视着他,且随每一次动荡,眼里荡出一幕幕两人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