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镇邹家别院内,当家主母邹宜君很早便坐在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内堂,显得如此寂寥。再加上这几日天气本来便不怎麽好,正是到了江南梅雨的时节,偌大的一个房间却也在白天如此昏暗。
宜君坐在家俱与廊柱交织着的阴影里,一手端着茶,往往那麽一坐便是大半天。
今日,是她第三次这般精神游离了。
「娘子,可是心里有事?」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敢上前问上一问的,也只有长伴在宜君身边多年的瑛姑。
宜君不答,只是半眯着眼看着屋檐处垂下的雨珠落下。
过了一小会儿,瑛姑又轻轻唤道。
「娘子,可是心里有事?」
这一下,宜君的思绪总算是回到了眼前。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声不响地将捧在手里那碗茶放在了桌上。
那茶,早就已经冷了。
宜君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双手已被这冷茶染了个冰凉。
「娘子,可是在想浣纱镇的事情。」
宜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麽,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压了回去。好半天才说道。
「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明明应该去弄明白,我却在犹豫,该不该去弄明白。」
瑛姑见宜君如此为难的模样,心里也已经猜出了几分。能让娘子皱一皱眉头的,除了邹家的事情,还会有什麽。
「娘子,已到午时了。可是要用什麽饭菜,让瑛姑与伙房说说。」
宜君抬起低垂的眼帘,摆了摆手,显得很疲累。
「随便弄些吧。听说这碧云的竹笋也是一绝,不如便拿那物做些下饭的小菜。或许还能填饱些肚子。」
「是。」
瑛姑应罢,便要扶着宜君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守门的黑衣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夫人,脚夫们从浣纱镇回了。」
「叫他们领头的进来吧。其他的均安排到侧房去休息,用过饭後再各自回家。另外,银子一定要打点好。别怠慢了大家。路途遥远,这麽急急来回也不容易。更何况,还下着这样的雨呢……」
宜君抬头,又望着春雨绵绵。
「是。小的这就去办。」
黑衣小厮也不管这细如发丝的小雨如何恼人便退下去了。不多一会儿,大厅里又进来一个清秀的青年。看上去一板一眼,虽然年少,却沉稳得好。
「夫人。」
「重诺,你回来了。」
宜君看到重诺的时候,终究是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坐吧。」
「重诺不敢。重诺今日虽然已尽己所能,却也迟了些日子。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说着,这个年轻人果真就单膝跪了下来。
宜君一愣,面上的表情愈发地轻松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早回晚回,都是一样的。况且,你还是赶在大婚之前回来了。真是不容易。如何?陆家可是收了咱们送过去的礼。」
「回夫人的话。收了,大大小小共计七十二件礼品,陆家都一一点备完毕。王少夫人不曾看过一件。」
重诺答话答得巧,没说拿更没说取,仅仅便说了一个「看」字。
宜君点点头,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陆家人是什麽反映。
「陆家娘子对礼品可满意?」
重诺轻侧着头,显得有些犹豫。
「怎麽?是陆家娘子不满意?」
宜君心里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看来。陆焚香并不是这样好对付的人,那一箱青膏,她果真是不识货?
「并没有。」
重诺马上否认了宜君的话。
「那是……」
见宜君疑惑,重诺理了理思绪。便缓缓到来。
「夫人。陆家娘子收了那些礼品,却迟迟没有给在下回应。等了两三日,才收到打点赏钱与回帖。并没有额外说些什麽话。至於礼品开箱当日,小的也在场,也没有瞧见陆家娘子有什麽特别的表情显露。只是扫了下那些礼箱,便让他们抬下去一一盘点罢了。之後……就好生招待者咱们这些脚夫而已。」
「哦……行了。下去吧。梳洗一番,休息一会儿。二少爷的婚礼,你可是要随着邹家的队伍一起去的……毕竟,你从小便跟在正行身边呀。」
重诺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因为这轻轻的一句叙述微微一动。他低着头什麽都没有说,只是领命默默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