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竣秦看着枕着自己双臂平躺在河水上的泽仰，「你身上是不是擦了绿香调的古龙水？我闻到很清新的植物叶片和青苔的味道。」
「不，这是河神身上会有的味道。」
「骗、骗人！淡水河被扔进这麽多垃圾跟排泄物，这怎麽可能会是淡水河的味道？！而且你直接从河里出来，身上的衣服怎麽可能都是乾的？」
「因为这就是神跟人类不一样的地方之一，就算是我们小小的河神也比人类强大很多，去除味道、改变衣着等等，就靠神力。」
现在竣秦知道，为什麽淡水河从来没有乾净过，原来掌管淡水河的河神，都把神力耗在这种地方…不过…「『我们？』河神不只你一个？」
泽仰尚未回答，竣秦立即以拳敲了一下掌心，「对喔！以大台北地区来看，还有基隆河、新店溪、外双溪…」
「不，那些河没有河神，而都是淡水河流域的一部分。一个河神管一个流域，要是每条有名字的溪流都有名字、连接的湖泊池塘瀑布又都有名字，都要不同的神来管，那也太繁杂了。」
「原来你责任这麽重大啊，淡水河水系范围很广耶，好像有一路延伸到桃园。」
「对啊，河神的神力附在河水上，所以我没有额外的神力显示什麽庞大的神蹟给你看，不过既然我在河上行走你就已经那麽大反应了，我才发现，很久没当人类的我，已经忘记人类有多麽平凡渺小容易惊讶了。」
「那我还真是为人类的平凡渺小容易惊讶感到抱歉…」竣秦觉得人类被贬低了，「说到这个，你当初怎麽会变成淡水河河神的？你说你很久没当人类，那你…曾经是人类吗？」他实在很想得到对方的亲口证实。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泽仰平视着灰朦朦的晨空，然後转过头来望着他，一半的脸埋在水面下，脸上的笑容也只剩一半，「喔，原来你发现了，真没想到还有人会记得我。」
泽仰半坐了起来，悠闲地以手撑头横躺，「是呀，我是你爷爷最小的弟弟，就如家族里所说的，被情敌找人打昏扔进淡水河淹死的那个帅哥祖先。」
他另一只手轻抬，对岸上的竣秦招手，「来呀来呀，喊我声四叔公，哈哈哈～」
叫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四叔公，他实在叫不出口。。之後当在二十四岁过世的竣秦知道，原来四叔公是在十九岁时过世的，眼前自己得称为四叔公的人，竟然年纪比自己还小时，『四叔公』这称呼他更叫不出口了。
「你喜欢被叫这麽老喔…说真的，我实在没有你是我长辈的感觉。我直接叫你名字或叫河神可以吗？」
「不要，我就是喜欢，我喜欢有那种感觉…那种世上还有我的血脉留下来的感觉，虽然不是我的後代，但我们血缘还是有相连的。」泽仰微侧着头，眯着眼凝望雾中的观音山山顶。
竣秦想，他一定很寂寞。他不是没常识，都看得到自己兄长的孙子了，那也许会想到兄长可能已经不在，而其他自己的长辈也都不在了的可能性。亲朋好友都过世了，只剩下自己一个活在世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跟当年死去时一样，独自不老不死的苦涩都写在他那沧沧然的眼里了。
「乖孙啊～」叫完後泽仰呵呵的笑了，大概是从来没想到能够再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说话、称呼他们，而感到新鲜，「我可是一直有在看着你们的，看着这世上的人。河水流过的范围，我都看得见。我知道喔，你的爷爷，也就是我哥哥还活着，只是很久以前跟家族中其他人搬离这里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有点黯然。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被永远留在这里，永生，只是灵魂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