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07

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07

07

一个人大老远跑到车站附近的咖哩店来,倒不是它有多麽好吃,只是觉得如果生活永远只有那一条捷运路线实在很凄凉,偶而应该有点变化。上网看过,最近没有特别吸引我的舞台剧,不过虽然如此,却还是买了过阵子要上演的的相声票,当作两个月後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反正没戏看,看相声也可以。吃完饭,顺便逛街,买点东西,但其实都不是生活必需品,纯粹只是想满足购物慾。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城市最忙碌的时刻,人行道上满满的人,男女老少,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忙碌整日後的疲惫。这时的人们走路依旧很快,但却与早上上班、上学时的步伐截然不同。

我不赶时间,晃了一小段路,觉得外头的空气更糟了,索性就往地下街去,漫无目的,放眼尽是琳琅满目的店家,但却没什麽能引起兴趣。到晚上八点多,街上的人潮稍微散去些了,才踏进捷运站,准备回家。

不若那些赶路的人,我捱进拥挤的车厢,耳里听着轰轰作响的列车行进声,偶而听听旁边小女生们聊起化妆品,让自己成为一片淹没在人海中的叶子,直到抵达该下车的站,又重新走回地面,自始至终都很悠哉。这漫长的悠哉路上,手机一共响起过三次,晓宁跟阿娟约好今晚要去唱歌,又觉得只有两个人未免孤单,所以极力相邀。不过今晚我真的不怎麽有兴致,忙了一星期後,今天只想早早回家,给阳台的几盆花浇点水、把厨房流理台上那堆洗好很久的碗盘收归原位,要是明天有太阳,我甚至还想晒晒棉被。

小公寓的租金不高,当初多亏找了好仲介,帮忙谈了漂亮的价钱,但缺点是房子老旧且狭小。然而无所谓,一个人住,需要的空间不多,况且前几年工作太忙,根本也没多少在家的时间。

一打开门,就看见丸子跑过来,饿一天了,牠激动地不断喵叫,过去一看,果然饲料碗里空空如也。带着歉意给牠补上。我放下包包,脱了外套,随手先开电视。没有想看的节目,也无所谓是什麽频道,但屋子里若没半点声音,就免不了有种寂寞的感觉。开完电视就开电脑,那也是惯性,开机完成时,我刚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同时点了一根薰衣草香味的线香。

「你没去唱歌?」我的昵称是寂寞金鱼,但事实上却一点也不寂寞,刚上线,人还在办公室的方糖就传讯息过来。我说兴致缺缺,虽然已经一阵子没出去玩,但一想到歌唱太晚会很累,就觉得还是算了,更何况方糖一个人还在公司奋斗,我要是再抛弃她,去跟那两个人妻享乐,这岂不是很不好意思?

「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支持,今晚我在家写企划就好。」很够义气地,我打了这串话给她。

「那可真是感激涕零了。」而她这麽回答。

行销部跟公关部虽然是各自独立的部门,但事实上却是一体的两面,两边往来极其密切。最近大家都在赶春节专案,公关部已经等不及了,三天两头来要活动内容,所以行销这边焦头烂额,大家莫不绷紧神经在赶工。偏偏晓宁跟阿娟居然还有体力去唱歌,这要是让乾妈知道,不唠叨才怪。

尽管关着窗,隐约还听得到外面的车声,小桌子靠窗边,一转头就看见外面的世界。企划一边写,忽然觉得惆怅,外头霓虹似锦,今晚的台北很热闹,但那些热闹却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城市里我认识太多人,却没几个真正是朋友的朋友,一想想就觉得很悲哀。

「就说了你们自己去玩嘛,又打来做什麽?」东西才刚写了一点,手机又响,一接起来我就直接说。不过对方却是个男声,很疑惑地问我玩什麽。那当下我也愣住,再细看来电者姓名,这才惊觉搞错,打电话来的可是总经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什麽办法好让你那个徒弟早点进入状况?他妈的表单又给错了是怎样?」他虽然是在骂人,但其实无奈口气居多。

「呆头鹅嘛,开窍比较慢,再多给他一点时间,没问题的。」我陪笑说谁没有菜过?不要这麽心急。总经理很莫可奈何,不过却也下了最後通牒,说:「讲他是鹅都侮辱了鹅!叫他最好快点拿点什麽成绩来,否则不必等他新老板上任,我就先开除这个笨蛋!」

老实说我也很无奈。前几天李锺祺刚去跟老总打过招呼,马上就被指派一些琐碎工作。那些虽然不难,但毕竟需要细心跟反应;李锺祺一者新手胆怯,二来本性迟缓,所以让老总很不高兴,被刮了一顿。今天下午我看他愁眉苦脸地缩在天台的阶梯边吃面包,过去了解一下状况,他倒是没有怨言,只说都怪自己不够机灵。

「小事嘛,我会搞定的。」

「你搞定?」

我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给他看,李锺祺一头雾水。下午行销会报结束,把汇整的资料送上去,老总问我温泉业者是否已完成签约,他年纪大概五十几岁,不过目光炯炯,个性精明干练,但平常很随和,也不难相处。从我还在当执行长特助时,他就很常开玩笑,说如果当年有生儿子,一定要娶我做儿媳妇,我说那实在很抱歉,看来只好期待下辈子了。

「本来是今天要把合约送过去呀,不过我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麽?」他疑惑,本来在看报表的视线也转过来。

「因为公司里有更好看的戏呀,」我抱着那叠不肯给他的会议纪录,抖着脚说:「这时间怎麽可以不在场?要是错过了可就可惜了呢。」

「什麽好戏那麽值得你看?」他还在状况外。

「总经理欺负新人的好戏,你说有没有看头?」然後我瞪他。

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我这当师父的未免护短,但我说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欺负徒弟就是不给师父面子,好歹我也算是前朝大老,要修理李锺祺之前,至少先知会一声,免得外人以为是师父没教好,才让徒弟在外面出丑露乖。

偌大一个公司,敢这样跟总经理讲话的,大概没有几个人。若论资历或目前的身分地位,当然我也不敢没大没小,但就因为我曾经是前任执行长特助,怎麽说也曾参赞机要过好几年,光凭这一点,只要不过度逾矩,说说笑笑都还是可以的。

本以为下午去找过总经理,接下来应该会让李锺祺好过点,没想到傍晚就又出包了,真是受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存在价值,但价值所在却不见得能够轻易被发掘出来,我相信李锺祺虽然现在看来很笨拙,但却颇有耐性,对每个不懂的工作环节也都能够认真学习。他是可以长期锻链的,问题是不管哪个企业,都不会有闲工夫去等人才茁壮,大家都希望一进公司的新人就已经是神人等级。这对李锺祺而言是很吃亏的。无可奈何,看来只好再加强训练,不然要是被老总盯上,他以後也不会太好过。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几乎把工作都忙完,我才发现自己不但还没洗澡,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下。正犹豫着是该先出去买杯睡前的卡布奇诺,还是先进浴室,电话却又响,而奇怪的是手机萤幕上显示的居然是饭店的号码。我纳闷地接起,对方一听到声音,就气急败坏地问我是不是何小姐。

「我是。」忐忑着,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麽状况。

「你好,我是客房部的副理,不好意思打扰了,」他急忙忙的,也不罗唆,居然就问我是否方便现在立刻到饭店一趟。

「怎麽了吗?」一边问,我也抓起皮包,反正不管发生什麽事,看来都是他们处理不了的状况,而且在新执行长尚未到任的情况下,他们大概也不敢更往上级去打扰总经理,因此只好找我帮忙。拿着外套准备出门,我又问:「李锺祺呢?那个新来的特助,你们找过他了吗?」

「别开玩笑了,那家伙今天下午跑来跟我借一堆资料,借去以後就人家蒸发了!这要是被我们经理知道,肯定害我被骂!」一听到李锺祺三个字,副理更火大了,嚷着说:「摆平今晚的问题之後,何小姐呀,你明天要是有遇到他,顺便帮我也把他处理掉吧!」叹口气,除了一个「好」字,我还能说什麽呢?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