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17

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17

17

从过完年後一直到五月左右,都是饭店业的淡季,这中间几乎没有什麽重要的假期活动,因此观光旅游产业势必都会提出相当的优惠措施来吸引消费者,我们延续了春节的专案,持续跟温泉业配合,但也与旅行社接触,做整个北台湾的配套活动。

「按理说,旅客在我们这儿住了一晚,隔天通常就会离开,转移到下个旅游地点去,晚上才在该地方又找投宿,这是很普遍的情形。但我们现在就是要打破这样的惯例,想办法让客人在我们这儿多住一晚以上。目前规划的方案,是以我们饭店做为中间点,往外辐散出去,看整个台北盆地周边有哪些旅游景点,比如九份、北海岸、淡水,或者是市内的动物园之类的都市景观,全都串联起来,做一个短期旅行的配套,如此一来,客人可以在我们饭店住上几晚,免於搬运行李的麻烦,也不用舟车劳顿,同时还能在台北附近玩得很彻底,做比较深入的旅游,不必走马看花。这是本季所要推动的方案,也是我们与南部的旅行社业者接触时,可以拿出来的提案。」

耐着性子,我把早已写在企划案中的内容又口述一遍,李锺祺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瞧他那样子,我在想,这点子真有那麽了不起吗?事实上这一点都不稀奇才是。

「所以这是我们接下来要推动的方向吗?」

「算是。爷爷既然对这个发展方向有兴趣,那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旅展。因为这是个与南部那些旅行社打交道的好机会,能够一次就把所有大旅行社的资料蒐集到手。所以我们单位也会派人前往,去做初步的了解与认识。那些旅行社的国内旅游团如果可以络绎不绝地来台北,采行我们提供的配套方案,那对大家都有好处。相信这一趟应该可以有很多收获。」

听完说明,他点点头,做出总算清楚明白了的表情,居然也没有打开企划案来看,就要拿去给爷爷。

「就这样?」眼看着他转身居然就要走,也不再多问,我愣了一下,就在执行长办公室的门口又把他叫住。

「不然呢?」他脸上还有一点焦虑,看看手表,说等一下还有个会要开,他得先去准备资料,不然又会捱骂。说着,只丢下一句:「有问题的话我这两天再来问你,谢啦!那先这样罗。」

先这样是怎样?当他走进办公室後,我在门外捏着拳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已经关上的门,真想用力把它踹开,拉出李锺祺来海扁一顿,再问他这样是怎样。前几天的事一直没有给我个交代,对我的告白完全漠视,甚至还当着大家的面指责我在开玩笑。这笔帐还没算完呢!现在我辛辛苦苦写好企划,里面明白地写着会南下去参加旅展的员工名单,就是我跟方糖两个人。他根本看也没仔细看,还说什麽有问题这两天再来问。问个屁呀!早知道就不要浪费唇舌跟他解释那些,让他进去再被骂一顿!刘子骥对这家伙有那麽高度的评价,我看一点都不符实,而且,他根本就蠢到不能再蠢!气恼不已,只可惜我还没胆子踹门,只能在心里多骂几句脏话。

展场很大,布置也很气派,连锁饭店的最强势之处就在於大家可以通力合作,一旦建立口碑後,跟很多厂商或业者再谈合作时,也有较优势的筹码。为了这次旅展,几个南部的分馆采行了联合展出的方式,不拘泥在一个小型场地里,而且所有分工都已安排好,从接待、介绍到销售,全都编制完整,根本不需要台北分馆的介入。

「看样子我们可以只当观光客就好了。」方糖说。

「恐怕是。」笑着,我也说。本来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来吃苦几天的,没想到完全无用武之地,最後只好在摊位上闲逛。

高雄很热,即使展场里已经开了冷气,但还是有种闷着的感觉。花了两天时间,展场里几乎所有摊位都逛遍,搜刮了不少旅行社资料。诸多旅游观光的优惠活动很多,但我跟方糖只能望之兴叹。这年头的上班族很可怜,有钱的没时间花,有时间的却没钱玩,景气太差,大家都得想办法努力打拼,结果一年过去,再回首却也没多少进帐,还是那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无奈之至。

我们在旅展开始的前一天就抵达高雄,晚上还先去逛了青年夜市,台北没多少这样的地方,东西又多又便宜,没钱没闲好出国的我们只好在这里努力买。逛得累了就吃路边摊,买过瘾了才上计程车又回饭店。

「你跟李锺祺现在还好吧?」整个行销部当中,方糖算是比较了解我的人,尽管从未对她提过李锺祺的事,但经过刘子骥的迎新会後,或多或少她也看得出来一点。

「你说呢?」叹口气,我说,「所以我说他是呆头鹅嘛,果然不是很听得懂人话。」

「这样真的好吗?」方糖问。我不知道她这问题所指的是什麽,是指我在爱情里采取了主动?还是指对象的选择?但无论是哪一个,我回答她的都是一样的:「每一种选择、每一次选择,都应该是不後悔的选择。」

那只鹅直到活动的第三天下午才惊慌失措地打电话来,他还以为我是不是忽然不干了,怎麽好几天到行销部都看不到人。

「瞎啦?我那天给的企划案里头不就写了出差名单吗?你把鹅眼睛睁大一点就会看到了。再不然不会问我其他同事吗?」我皱眉,如果他有所谓的开窍的一天,那这一天真不知何时才会来。

「可是我觉得你会自己跟我说。」

「我跟你说?我自己跟你说?」然後我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大起来了,「请问一下,我为什麽要跟你说?你是行销部的主管吗?或者你是执行长?如果都不是,那干嘛我出差还得跟你报备?」

「可是……」

「又可是!还可是什麽?」我生气地问他:「於公,如果你是我老板或上司,我就跟你说;於私,如果你是我的老公或男朋友,那我也会跟你说。请问你是哪一类?而且你告诉我,不管你是哪一类,我该怎麽讲、用什麽口气或态度,或者采用怎样的措词,才不会无论我讲什麽,却全都被你误认为只是在开玩笑?」

「金鱼,我……」

「没话说了吧?没有就挂电话吧,我很忙的。」对一旁错愕的方糖露出顽皮的笑容,但我还是用严厉的口气讲电话:「你有问题的话就去找别人吧,就这样。」非常得意地还以颜色,我说完直接挂掉电话。方糖笑说这是一种甜蜜蜜,我说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否则李锺祺就算不死一百遍,也已经变成鹅肝酱了。

高雄分馆的业绩不错,他们推出的都是符合当地经营型态的优惠方案,其中虽然也有可资借镜之处,但毕竟南部饭店业的经营方式与北部稍有些不同,这里很容易推行定点深入旅游,连续几天的观察与学习,也跟这边的工作人员交换心得,最後一天的活动结束後,我跟方糖还参加了人家的庆功宴。

「如何,住得还习惯吗?对我们高雄分馆的印象如何?」吃饭时,高雄馆的执行长忽然问我,这几天跟她不算太熟,但也有过几次交谈,大家都叫她谢大姐。我们很客气地道谢,连日来在高雄馆住宿,都是差旅费用支出,自己一毛钱也不必花,但是饭店里的服务却半点也不放过,被服侍了几天,感觉真是过足了大爷的瘾。

庆功宴办在分馆的宴会厅,席开两桌。谢大姐热络地过来敬酒招呼,三巡过後,大家已经酒酣耳热,谢大姐忽然又从主管较多的长辈桌晃过来,就在我旁边坐下。本来以为她会问问台北馆的经营型态与方针的,没想到她看看大家都各自有着自己的聊天对象,确定没人打扰後,却问我有没有考虑过换工作。

「大姐你现在是打算挖角我来当特助吗?」几天相处中,她知道我以前的工作,所以趁着酒兴,我开玩笑问。

「如果我说是呢?」她虽然带着微笑,但眼神却很认真。「我现在正缺特助。上一任不是很理想,所以辞退不用了。这几天我有留意到,你会很认真整理资料,勤做笔记,而且不只是对你自己这一趟所肩负的任务负责,甚至你也仔细地观察过我们展场的规划,以及展期中所提出的优惠内容,对吧?这样的态度让我很欣赏,真的。」

愣了一下,我点头,本来微醺的精神也全都清醒了。

「你们那位新任的执行长我也认识,跟他要人应该不会是难事。所以如果你愿意,我相信只要一通电话,派令很快就会下来,如何?」

「我会认真而且慎重的考虑的。」於是我也很认真地回答:「高雄分馆的环境,以及这城市的宽广道路,还有阳光跟海洋,都很让我心动,所以我回去之後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真的。」

「没关系,把我的提议放心上就好,还不急。」於是她开心地笑了。

那是个很特别的感觉,酒宴结束,回到房间时,我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在想,每一个有理想或抱负的人,应该都会很心动於这一刻吧?我非常向往,也非常心动,可是却没有太过开心的感觉。每一个城市尽管风景各异,但本质上对我却都差不多,因为就算换了地方,工作还是大同小异,不会有太多差别。但这份赏识之情却不是在任何地方都遇得到的,虽说我其实也不算特别优秀的人才,只是习惯多留心与工作有关的小细节,但这恰好是特助所需要具备的重要条件之一,所以才那麽侥幸,能让一前一後,一北一南,两边的执行长都看上眼;而如果是不久前的我,在遭遇到被自己直属主管摆道的荒谬状况之初就遇到谢大姐,或许二话不说可能立刻答应;然而现在却不行,我还有一份牵挂在台北。

「你前几天到底找我什麽事?」趁着方糖去洗澡时,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李锺祺。他不晓得还在忙什麽,过了很久才接,一听我问,竟然还想了一下,才说他要找一份前两年一些旅行社与我们饭店合作的旧合约来比对内容。

「後来有找到吗?」

「有,多亏晓宁姊帮忙。」他说着又问我是不是高雄旅展一结束就会马上回台北。

「应该吧,怎麽样?」我很想留下来玩几天,不过碍於工作,而且丸子在家,没人喂饲料,所以顶多再在市区逛半天,明天下午就得赶回去。除了这些之外,重点是我过年前买的一张相声戏票,就是明晚要去看,那是给自己的奖赏,同时也是庆祝即将到来的我的生日。

「那就好,因为後天早上要开评监会议,执行长希望你可以来参加,提一些从去年评监之後,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针对重点及改进情形,你知道,这些现在只剩你一个人还清楚了。」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麽人话来,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评监会议又关我屁事了?好呀,我去,如果你付我加班费的话!」

「你怎麽又生气了?」他在电话那头也露出了不高兴的语气,很有男人的气概,可是听了却让人更火大。

「因为我就是这麽难相处!这麽爱生气!」哼了一声,我连再见也不说,直接挂了电话。那当下简直是气填胸臆,我恨自己竟如此不争气地主动跟他联络。可恶哪,怎麽会被逼到这种濒临崩溃的地步呢!把枕头抓起来用力又砸回床上去,没出声,但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你不想我你不想我你不想我你不想我我就是生气你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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