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22

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22

22

怎麽会如此乌龙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李锺祺则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那眼神就像在说:来呀,现在看你拿什麽来补偿我。

「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三十老娘,倒绷孩儿,也不过就这一次而已。」我耸肩,假装若无其事,但其实非常心虚地说:「就算是误会,反正也没什麽,对吧?」

「对个屁。」然後他拿资料夹打我脑袋。

所以後来这一顿变成我请客,而且本来映竹要招待的只是居酒屋,现在我可得请吃牛排了。在西门町附近,花了快两千元,让他们吃饱喝足,李锺祺还得理不饶人,说这是报应。

「我不介意继续得罪你,要是再罗嗦,就把牛排吐出来还我。」生气,我瞪他。

映竹说那天除了补请生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她最近会到男方家一趟,得买件比较适合的衣服,所以才会想约我讨论讨论。说到这个时,我侧眼看了一下李锺祺,他脸上只有淡淡的无奈,想来此事他早已知悉。

在台北,最不缺的就是逛街的地方,不过我们没到东区,也不在信义区,甚至连五分埔都没去,吃完饭,一下午全耗在西门町。本来是想稍微走走而已,没想到李锺祺一踏进万年百货就失控了。我跟映竹站在卖模型的店家门口啼笑皆非,只见这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一脸如获至宝似地,在里头东翻西找,完全忘了门口还有两个女人在等待。过了半个小时後,他难掩脸上兴奋的神色,但又微露一点抱歉,手上还捧着好几盒的玩具模型,有坦克车、军舰,还有赛车跟直升飞机,全都是静态模型。

「你这是在干什麽?」完全傻眼,我看着他。

「可能还要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介不介意让我在这里慢慢找,二位可以先去逛衣服?」

我真不敢想像,居然会在李锺祺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映竹说她也不知道原来李锺祺有玩模型的嗜好,不过乡下地方本来就很难买到这些进口玩具,而且以前学生时代,大家都穷,即便有,大概也买不起。

「不管怎麽说,一个三十几岁的人还这样,是真的有点怪。」映竹苦笑。

「还好啦,」然而我却有不同的看法,眼见得他已经又钻了进去,开始研究起那些东西。我双手抱胸,跟映竹说:「我喜欢这样的男人。」

「为什麽?」愣了一下,她问。

「至少我觉得他很真实,一个人真实并没有什麽不好,不虚伪,不做作,他喜欢玩这些,表示他脑子里有一部份一定还是个孩子。」

从模型店走开,搭着手扶梯往下,万年百货里不会有适合映竹穿去见未来公婆的衣服。一边走,我一边说:「你不觉得吗?我们每天看到太多西装笔挺的人了,那些人一天到晚不断表示出来的,全都是他们有多麽社会化,好像走在时代的很前面似的,而且一点都不回头看;这样的人隐藏着自己原始的想法跟欲望,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初衷,唯恐只要有一点疏漏,就会被别人嘲笑,会被当作是个不成熟、幼稚的人,搞到最後,只能把那张面具整个黏在脸上,从此过着不是自己的日子。这样的人哪,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那种感觉看久了就会腻,让人不舒服,偶而来一个不戴面具,还会玩模型的大男人,至少赏心悦目许多,虽然他把两个美女丢在路边,实在有点缺德。」

「万一他到六十岁了都还在玩模型怎麽办?」

「那就让他玩罗。」我笑着。

映竹的个子很高,身材比例也漂亮,其实穿什麽都好看,不过她还是试了一件又一件,当然我也不厌其烦地给意见。东区才是大人逛街的地方,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李锺祺一直没联络,搞不好还在买模型。

见我不时拿起手机,映竹说如果我还要忙,想先走也可以,她就自己慢慢挑。而我笑着摇头,说只是好奇,不晓得李锺祺这当下是不是已经倾家荡产。

「你很关心他。」

「是呀。」没有隐瞒,我告诉映竹,虽然一开始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这阵子的相处,他一直让我颇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为什麽是他?」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麽不能是他?」

「这该怎麽说呢?」站在试衣间的门口,手上还拿着小洋装,映竹想了想,说:「应该说,即使他有你刚刚说的那些优点,但我觉得李锺祺没有你聪明,很多时候他可能没办法做到很贴心,让你觉得他很称职吧,甚至,说不定有些时候,他可能连自己惹你生气了都还不晓得。不会吗?」

「会,而且经常。」我笑着说:「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就因为他很老实,很笨,所以才让我觉得与众不同。而且我在想,或许这就是我喜欢跟你,还有他相处的原因。」

「意思是说我也很笨吗?」没想到映竹非常认真,指着自己问我。

「是呀,傻大姐,快点把衣服换上吧!」再也忍不住了,我哈哈大笑。

这就是她跟李锺祺最迷人的地方吧,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够一见如故的原因,我想。直接,简单,没有任何锐利感,至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逛了一下午,映竹买了两件洋装,结帐时她还拿起摆在柜台边的帽子去付钱,买完後,她将帽子拿给我。说是陪她逛街的礼物,同时也想送我当生日礼。

「帽子?」看着粉红色的棒球帽,我诧异。

「刚好配你的外套,而且我觉得你戴帽子应该会好看。」她笑着说。

映竹说她虽然好奇於原因,但却不感到太意外,还说直觉上,似乎我跟李锺祺就很合得来,那不只是前後任执行长特助的交接关系,更是彼此应答时的默契。当吃饭时,李锺祺说他前两天又把一张什麽什麽表单给误送进碎纸机里,我可以补上「元月份营运结算表」八个字,不用在场看他做蠢事,因为算算,这时候就只有这张表单要给执行长过目;当他说到前天在电梯口撞倒那个管理後勤部门的谁谁谁,害得对方整个便当洒满一地时,我也叹口气帮他说出受难者,「副总啦!」连副总都敢撞倒,除了说他很带种,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才好。

陪映竹走到捷运站附近,她住的地方也不远,几站而已。

「以後如果约得到时间的话,经常一起出来逛街吧?」她说房务部的同事几乎都是妈妈级的,很少有能够聊得来的朋友,想逛街也没人可约。

「那有什麽问题。」而我笑着,指着她手上那两袋衣服,问:「不过你还有空吗?如果这趟去见了未来公婆,大家感觉都不错,搞不好很快就要开始忙着准备婚礼了吧?」

一说到这个,映竹原本的笑容忽然沉了下来,想了想,她说自己也很茫然,按理说应该要高兴的,可是不知怎地,愈想却愈是不安,也不知道在不安些什麽。

「遇到这种人生大事,会慌张是在所难免的,但如果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再想太多,一直钻牛角尖是不好的,特别是在爱情里,如果因为这样,导致最後真的出了什麽状况就不好了呀。」我试着安慰她,「而且你们最近的相处应该也还好吧?至少没再听你说起之前的那些问题?」

「能像你这样豁达就好了。现在一切都还好,但就是心里不踏实。」她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也点点头,还笑着说或许真的是太多心了,这个男人已经算是好男人了,要是再不答应,自己都三十几岁了,以後搞不好就没人要娶了。

「放心,如果这个嫁不成,我保证一定还有一个男人想娶你。」

「谁?」她笑着摇头,问我还能有什麽选择。

「李锺祺。」我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如果这份隐藏多年的情感,李锺祺自己永远开不了口的话,没关系,我替他说。哪怕是赌一把,我都愿意,本来爱情一出就是我爱他,而他爱她,无分时空,反覆不断永恒的戏码。只是这三个字一出口,映竹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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