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到月華生 — (三十五)

正文 待到月華生 — (三十五)

画司府里,于织正坐在凉亭里看着池里的鱼儿发愣。

秋风渐起而枯叶满地滚着。

韩浩原已经走了十余日,这些天里于织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却只是整日坐在凉亭里头,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就像那时她在山林里头,看着山溪的鱼儿一样。只是那时候的鱼可以钓,但这里的不行。

于织并没有真的感到难受。她虽知道,自己的天份被慈王知道了,但却不明白,这有什麽好让人这样担忧。也不是真明白,为什麽浩原哥要走。

但是她相信浩原哥,他肯定有他的想法,那自己等着他回来就是了。

于织拄着白嫩的脸庞,一动也不动的待着,没有注意到身後来了个人。

为了织儿,徐画氏为了织儿特地找来了个婢女,个性、长相都跟韩浩原有点相似,他希望这个婢女,至少能跟织儿说说话,让她不至於太过苦闷。

婢女站在亭外,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些东西。「小姐,王上派人送首饰来了,您要看看吗?」

她身穿着慈王让人送来的上好丝织衣裳,挑染成绯樱色,边线是宫廷女红绣出来的,着针细腻到几乎看不见。垂在椅子边的裙摆,因为朔风不停的轻轻舞动着。

听见声音于织回头望着那名婢女,「你是……?」

「奴婢是新来的,名叫小绿,今後就是小姐的贴身婢女了。」小绿来之前已经听过这位小姐的事情,据说是个十分冷淡的主子。「小姐要看看首饰吗?」

「小绿,你喜欢首饰吗?」于织望着小绿的脸,忽然问了。

没料想到会听见这个问题,小绿怔了一下子,才答:「这些首饰都很漂亮,姑娘家都很喜欢的。」

「那衣服呢?」她站起来,「我身上这套,你也喜欢吗?」

听见这话,小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惊慌的道:「小姐恕罪,奴婢不应该喜欢小姐的东西,都是奴婢不好。」

「我没怪你呀,小绿为什麽跪?」这一下把织儿弄迷糊了,「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很多姑娘都喜欢这些东西?」

小绿颤抖着看着这不太一样的新主子,嘴里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曾听闻内城里的官家都反覆无常,这小姐,是否也跟传闻里的一般?

「你别跪了,地板上不凉吗?」于织伸出手想拉起她,却没想到望进了一双惊恐的眸子,「小绿你很怕我吗?」

小绿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主子,一开始还以为她故作玄虚要罚她,因此吓得跪了下来,但这时,于织那一双清澈如水的乾净眼眸,却忽然让小绿明白这主子,跟一般人不同,或许她就真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只是想知道而已。

「小、小绿不怕,」她连忙站起身,把托盘上的首饰放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小、小姐,您喜欢哪个发簪,让小绿替您簪上吧。」

看了这一盘子上的金簪、银簪、珠宝簪,她还是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好。想也没想的,「小绿喜欢的话,都送你。」

听见这话,小绿又想跪了,但是看这新主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小绿咽了一口唾液,壮着胆子说:「小姐,这是王上赏赐的,不能送人啊。」她敢送,也没人敢收呀。

「慈王吗?他长什麽样子?怎麽什麽人都怕他?」

「奴婢也没见过王上的模样,不过大家尊敬他,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君主。」小绿说起这位君主就忍不住笑意,滔滔不绝的赞赏。说的那是一个天花乱坠,让人分不清是在说真人,还是在讲故事。

于织正听的津津有味,却让人给打断了。

「好了好了,这说书改日再说吧,小绿你把首饰拿去房里收好,然後你去厨房帮忙准备茶点。等会儿有客人要来。」徐画氏一边说着一边负手走进凉亭。

「是。」小绿领命退下,留下想听故事的于织一脸可惜。

「织儿还喜欢这个小婢吗?」他坐在于织对面问。

她偏着头想了想,「小绿故事说得挺好的。」

徐画氏一愣,这是夸奖?还是嫌吵?罢了,这不是重点。

「等会儿有个客人想要拜访你。」他这麽说,但语气中却流露出莫名的情绪,于织坐正,不解的回望着他。

「是很重要的客人吗?」

徐画氏苦笑。

那日发现韩浩原跑掉时,慈王没有发脾气,只是把他召进书房,微笑的看着自己,但却一语不发。

徐画氏摸不清楚慈王的想法,但自知理亏是有的,只能垂首站在一旁。

没多久,兵部的王大人也进来,徐画氏只是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来。心里原本以为,召来兵部的人,恐怕是要收押自己了。

但慈王的声音冷冷的在他的头顶响起。

「王修,如果画司府再有一人,尤其是徐致,从你的手底下跑掉,让我见不到人,你就全家提头来见吧。」

徐画氏惊愕的抬起脸看着慈王,怎麽不是要收押他?怎麽是……这时他却看见慈王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朝着自己几不可见的颔首。

他这才突然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真的要恐吓的是身为大画司的自己,而不是这个跟他私交甚笃的王修。

要自己知道,若再玩什麽花样,他会用别人的命替。

这时候王修已经颤抖着跪了下去,嘴里颤抖着喊:「臣该死……」

慈王温声却冷淡的道:「是该死,但无妨,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朕虽确实为此不悦,但此次就作罢,你可别再让朕失望。好了,下去吧。」

王修急忙磕头行礼,退出了御书房。经过徐画氏身边时,却轻叹了口气。他心里震撼,实在没办法判别,那一声是不是埋怨?

「徐画氏,十日後,朕要见徐致。」他轻轻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要明白朕方才的意思。」

他抬起眼看见的慈王,说着这种话竟然还是这样的温文儒雅,彷佛只是闲话家常。

桌上的清茶缓缓的冒着白烟,空气中充满着人蔘的香气。

好闻,却抚平不了徐画氏的心。

他颤抖着,把双手藏在宽大的袍子中,举起手对着慈王做揖。

「臣明白,臣……遵旨。」

「很好。」

想起那日的情景,徐画氏还是不禁变了脸色。到底有谁能知道,众人称赞的慈王,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日後史书上所记载的,恐怕也只是慈王是个多麽优秀的君主吧?

看着闷不吭声的徐画氏,于织出声叫了几声爹,才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喊回。

「织儿,总之,等会儿有个客人要来,你就在这儿陪他聊聊天。」徐画氏摸了摸于织的一头青丝,愣愣的看着她的脸出神。

如果可以他多想于织就像一般人一样,很平凡,很好。

得了这一身天赋,却陷入这样被囚禁的日子,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慈王的控制,那又有何用?

他重叹口气,看着面前很是困惑的于织,开口还想说些什麽,仆人却匆忙来报,有客来访。

徐画氏终是摇头,负手急忙离开。仅留下不解所以的于织在原地。

于织目送徐画司离去,看着那有些颓的背影,不知为何的却想起了韩浩原。

如果是浩原哥,一定可以使爹开心的吧?他总可以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大家笑开颜。

她望着远处,一手摸着凉亭柱子,一动也不动的。

慈王走进园子时就看见这样的一幅景象。

迎风站立的少女,裙摆跟衣袖都被秋风吹起,如同振翅的蝴蝶,彷佛就要飞去。但一头青丝飘扬的非常柔顺。绯色的衣衫,宁静的人儿,相衬的彷若此景此人应不属於人世。

他看得有些自惭形秽。有些人的存在,真会让人觉得惭愧。他呀,确实是太沾染这个尘世的东西了,显得有些污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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