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聲聲漫 — 第五十六章 擋客

正文 聲聲漫 — 第五十六章 擋客

君钦涯命令了阮娇娘不许再让荷衣接客。这楼里虽是不再给荷衣挂牌,却还要养着她。他也没让阮娇娘放了荷衣。娇娘放了话,不再让荷衣接客。也没人再来点荷衣侍候。但是那个富家少爷柯千百却对荷衣念念不忘。他差了人前来阮娇楼告知要给他把花魁留着,不许陪了别人。他愿意花下重金,任娇娘开口要价。

刚好那柯家的仆人前来的时候,兰香在场听到。

有什麽事,兰香不是想办法,而是急着跑去告诉荷衣,「妹妹,那个柯千百说今晚又来包下你。」

荷衣正对着窗户悠然自得的观景。那夏日的桃园早已结满了丰硕的果子,正诱人的勾起荷衣的食欲。桃可以养颜,荷衣最喜欢吃桃了。她想起了岳一飞曾经亲手为她种了桃树,结果那桃树要嫁接後才会结果。几年了,那树都没有结出一颗果来。岳一飞就说,一定会结的,等明年吧。可是一直等,都没见那棵桃树结果过。荷衣正想着她爹爹有些笨,连桃树都不会种,兰香就跑出来慌慌张张的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荷衣当是什麽大事:「姐姐这麽急做什麽?」

兰香跌跌碰碰地撞进来,脚还没站稳,慌忙的要阐明自己紧张的事,「柯千百今晚又要来阮娇楼。」兰香说得跟逃命前最後的挣扎一样,神情失控,露着一张充满恐慌的脸。

荷衣收了凝视窗外桃园的的眼光,「姐姐这麽慌张做什麽?他来就来吧,这阮娇楼不正是接他这种财主客人的地方吗?」荷衣淡语道。她还怕接什麽客?已经失身於君钦涯了,还怕再失身别人。况且,她心里清楚。从柯千百包她那夜,君钦涯愤怒地闯了阮娇楼,到昨夜里君钦涯情不由已失控地要了她,她就知道君钦涯心里已经有些在意她了。虽然不会像前世得到了钦涯所有的爱,但至少她现在左右了他的情绪。

刚刚荷衣忆起了岳一飞,没有任何心情理会什麽柯千百。从岳一飞丧命到现在,她还没有机会到他坟前祭拜。这让她好生难过。虽然自己不会寻死寻活的要报仇、要为岳一飞及四个哥哥悲痛绝食,但她心里委实不好受。总在一个人的时候黯然神伤,怎麽就没有爹爹哥哥了?

兰香急得跺脚,「妹妹你正经点好不好?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那麽幸运有人救你的。这一次你还是要让他随便乱来吗?」

荷衣正面面对兰香,「他说了今晚还来点名要我侍候吗?」

兰香应道:「他都差人来告诫阮妈妈必须把你留着不许让给别人了,能不是特意点你侍候吗?」

「阮妈妈怎麽说?」荷衣冷静道。

说阮妈妈,阮妈妈到。

阮娇娘迈着轻步从门外走来。她今儿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估计心里压抑得正难受。能不难受吗?她都放了话,这阮娇楼的花魁不用接客了,那柯千百还来乱事。她把这条消息传出阮娇楼时,楼里的姑娘们特别的不服气。这给她管理上带来了难度。她硬是把给姑娘们的酬劳加了一成才算压住姑娘们的火气。这些姑娘们是她的摇钱树,也不能对她们太不公平了。她得养着她们,宠着她们,才可以给她赚来大把、大把的银子。

阮娇娘刚刚进来就脸色沉沉的,「莫笑姑娘正清闲着?」她真是拿岳荷衣没辙,君钦涯又不许她接客,又不把她带走。放在这青楼里还真是麻烦。于子期若是把荷衣带走了,什麽事都了了。她宁愿在暗里助她和于子期逃过君钦涯的追杀,也不愿她待在这阮娇楼里。偏偏荷衣又自己跑回来。

「阮妈妈有事?」荷衣看阮娇娘那神情,就知道她遇到麻烦了。

阮娇娘找了凳子自己坐下,「花魁的魅力真大,有人对你念念不忘。」

荷衣拿起杯准备倒茶,「阮妈妈可说的是柯千百?」她挑起眉询问。她把茶递给阮娇娘,阮娇娘顺手接住搁在桌上。

荷衣看出她心里有事,对坐在她身前,「柯千百是个财主,我们可得罪不起。只要他肯花钱,莫笑定会答应陪客。」

阮娇娘怎不知柯千百是个得罪不起的财主。问题是君钦涯她更得罪不起。这赚钱是为君钦涯,得罪的推了柯千百的生意也是为了君钦涯。她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活得这麽累。

荷衣见阮娇娘搁了茶并不喝,她向兰香道:「巧凤,取些井水来,再把火炉提来。」

兰香应道:「是,一会就准备好。」

上次兰香为荷衣准备的茶具,一直摆放在桌上。没人来,荷衣也没有特意独自泡过茶。这工夫茶要是一个人喝起来便没什麽兴致。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能有人陪她品茶如人生,那是多清闲的事!况且品茶是让人心宁神往的事,清茶下肚,清香甘甜荡气回肠。什麽事,在品茶中,说起来也方便。

荷衣对沉默的阮娇娘道:「今晚,那柯千百又出了什麽高价?」

阮娇娘抬眼望向不慌不忙的荷衣,「你倒是什麽都无所谓,跟你唱的歌一样。」

荷衣笑道:「那阮妈妈要我要死要活的跟他求饶?让他放过我?或者是在这阮娇楼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你为什麽不试试,也许他会放过你。」阮娇娘明眼道。她心里清楚,君钦涯对荷衣微妙的感情。

荷衣神色正经了,「你认为有用吗?我求他,他就会放过我?让我离开这青楼,不再折磨我?再说,求人是我从来不做的事。求人不如求已,只有自己才是最忠於自己的,还有谁会比爱自己更爱别人?」

前半句阮娇娘赞同荷衣的观点。但是最後一句话,阮娇娘否定。这世上怎麽没有人比爱自己更爱别人?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爱君钦涯,绝对胜过爱她自己,「所以你活得很轻松。」阮娇娘羡慕道。

荷衣听了这话,心底轻笑。这轻松是说有就有的吗?要割舍多少东西才可以让自己轻松。她穿越来了这古域国,就为等君钦涯。为此在冥界受了让人魂飞魄散的皮肉之苦。她坚定的信念放弃了,她才得已轻松。爱一个人爱了两世,让她割舍,她容易吗?荷衣不想跟阮娇娘讲什麽道家思想,什麽无欲无知,什麽柔弱者生之徒。

她只婉转地说:「这世间,什麽所谓的烦恼,不都是自寻的吗?」

这一句话简单又经典,直接如一把利剑刺进阮娇娘心窝。当然,刺痛了,也刺清醒了。这烦恼是她自己找的,苦恋着君钦涯是她自己愿意的。但是,她仍旧要这样苦苦恋下去。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没有任何理由。就简简单单的爱着他,想着他,为着他,哪怕是受伤了也依然还要爱。就像荷衣穿越来自找的苦一样。冥王明明告诉她,她与钦涯的缘已尽,她仍旧还是要赴那刀山火海,血魔冥掌。

阮娇娘的眼睛好深,又清澈透明,那清澈里装着故事。荷衣一眼便看穿,她心里清楚,阮娇娘肯定和君钦涯有不一般的关系。她想,看来,又是一个痴情女。

荷衣本想,等兰香拿来茶再制造一个宁静的气氛跟阮娇娘谈谈心。没想到,她就这麽说一两句就说到阮娇娘心坎上了。

「天下难得岳姑娘这样的奇女,能把万事看得这麽淡。」阮娇娘佩服道。

荷衣正轻笑,阮娇娘补充了一句,「你真的放得下吗?」

「放得下什麽?」荷衣问。

阮娇娘起身咏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荷衣曾经对钦涯的誓言,阮娇娘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当真放得下他?爱过,真的那麽容易说忘就忘?忘得乾乾净净,见了他跟个陌生人一样?」

今天早上,君钦涯从荷衣房里走的时候,阮妈妈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身影渐渐地远去。直到阮妈妈看到他消失在街头了,那神伤还留在这楼里,感染了楼里的气氛。他走之前对阮娇娘说,这些东西她喜欢就好,一定要交给她,就说是我这个恩客该给的。他说这话时,说得轻松,把自己说作是荷衣的恩客。其实他的心触及到「恩客」二字时,痛得滴血。

荷衣轻问:「他有什麽值得我再那样痴,那样狂?」

阮娇娘心疼道:「那你也不用这样折磨他。」她看到君钦涯落魄的身影就心疼,连到她心里的疼。

这话说反了,荷衣冷声道:「阮妈妈觉得我是个狠心的人吗?被折磨的人是我,若不是我看得淡,早就自寻死路了。」

这时,兰香一手提了井水,一手提了正旺的火炉进门,「莫笑姑娘,我都准备好了,又要沏茶吗?」

荷衣看了,收回了刚刚心生的不爽,「阮妈妈可愿意陪我品茶,今天让你再尝尝你们家乡的茶香。」

兰香准备好茶具,宽大的方桌一角的水烧得正旺。这沸腾的水正好可以沏茶。

阮娇娘看荷衣悠然自得的开始茶艺表演。

茶文化要遵守一定的法则,造、别、器、水、炙、末、煮、饮。虽然在荷衣的厢房不是样样具备,但是在这蜀都城,荷衣这样的沏茶气氛算是高雅至上了。荷衣取出的西湖龙井是前几日让兰香特意去茶商那里高价买回来的,正新鲜;这兰香提来的井水也正甘甜,用以烧沸沏茶属上上等;这茶具虽不及御用的上等紫砂,却也算是乾净清爽;加上这正转秋的天气,风轻云淡,正适合这样闲情的品茶;再加上荷衣对面坐着一个懂茶艺的阮娇娘,正应了宋朝时的品茶三点:新茶、甘泉、洁器为一,天气好为一,风流儒雅、气味相投的佳客为一。虽然荷衣同阮娇娘不算气味相投,但荷衣确确实实是那个可以用言语说到阮娇娘心里去的那个人。

温盏、投茶、沏泡,荷衣将第一杯茶倾杯倒掉,这第二杯才是清香甘甜的正品。那小茶杯里的茶叶正好在沸腾的水浸泡後舒展开来溢出茶香来。龙井的香味虽是源自西湖,却是南方人常爱的贵茶。阮娇娘吸那香气入鼻就感觉到很熟悉,很亲和。这品茶的气氛就这样无声的起了,让阮娇娘顿时放下了心中的烦恼。

荷衣倾杯将清绿的茶倒至入小杯中,第一杯茶递到阮娇娘身前,「尝尝这西湖龙井。

人生命运

品沉浮知进退

饮汤里魂观杯中事

一支独秀芽二泉映月水

溶绿雪身飘舞清苦尽甘露来

淘弃沧桑孤闷散汲啜神韵肌骨轻

阮娇娘品茶时,荷衣顺口咏道。品茶真的如经历人生,一句诗便说到阮娇娘心底。她搁了空杯,问:「岳姑娘真是才多识广,对茶有这般深的见解。」

荷衣好笑,见解?见解的是前世的那些懂茶艺的大师好不好。她笑道:「随口说说,现在阮妈妈可以告诉我那柯千百又出了什麽高价吧?」

阮娇娘奇怪道:「你关心这个?」

「有钱赚我当然关心。」荷衣违背良心说道。钱她当然爱,但她不想以这种方式来赚钱。她关心的是今日那个柯千百是不是真的要来。若真的要来,她好赶紧想法子挡了。

阮娇娘应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挡了你的发财路。」

荷衣忙问:「什麽意思?」

阮娇娘解释:「我把上次他包你那夜的白银退给了他,并声明从此以後你都不用接客,不再是阮娇楼的挂牌姑娘。」

敢情君钦涯真要放过荷衣,荷衣心生笑意,却冷静地说:「这是君钦涯的意思?」

阮娇娘回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阮娇娘说这话时,外面跑了个龟奴进来,神色慌张,「阮妈妈,不好了,那柯公子前来楼里闹事,非要莫笑姑娘前去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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