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巧計 — 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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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穿上白色T桖,套上牛仔裤,他抱着叠书,重回校园,那张比实际年龄稚嫩许多的脸,任谁也猜不出他多大。

只把他当成同龄的孩子,一起耍闹胡来。

只是小四沉默许多,比起当初,多了一些让人猜不透的沉稳,以及谁也没有的温和深沉。

谁也都好,但谁也不亲,唯独一个女孩子,让他伸出手来帮忙。

「当就让它当了,为什麽一定非得要我过?」一脸无可奈何,女孩看着他,一个头两个大:「哥哥都没规定我一定要过了。」

「拜托你拿英文砸我,我还没那麽痛。」愤恨不平的翻开厚重的原文书,女孩拿着笔对着比天文数字还复杂的数学方程式垂泪。

微笑着,小四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只是一遍一遍的讲解,不厌其烦,问他为什麽,只推给缘分:「你就当我们特别有缘吧。」

……可以不要这种有缘吗?满脸的痛苦,女孩在算完最後一题微分题目的时候大声欢呼:「鸡婆的小四老师,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看了看天色,小四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咧开了友善的笑容:「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四,你好奇怪。」疑惑地看着他,女孩脸上一如他当初的生涩:「你又不是要追我,也不是要从我这得到什麽,干嘛对我这麽好?」

是阿,不追人家,对她这麽好做啥?小四歪着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只肯说是一见如故:「大概,你很像是一位故人,下意识想对你好,不行吗?」

「故人?」不知不觉,他们一起走到了女孩家附近,站在门口,女孩同他道别:「总之,谢谢你帮我补习,虽然一点也不需要……」

「你也早点回家吧!晚了你家人会担心的。」明明是句关怀的话,小四却像是被刺痛什麽一样,压下剧烈翻滚的痛苦,才微笑着离去。

「明天见。」一回身,他与故人打了照面。

不发一语,师傅看着他,神情很淡漠,反倒是他率先打了招呼:「您好。」语气生疏有礼,却很陌生。

将疑虑深深的藏在心底,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回以一个疏远的微笑:「你好。」回头对着女孩,明知故问:「你班上的同学?」

不疑有他,女孩点头:「小四好心帮我补微分呢,明天要期末了。」虽然自己不怎麽愿意就是。

「这麽善良的同学不多见了,怎麽可以不好好谢谢人家呢?」意有所指,男人转身,邀他一起共进晚餐:「不如留下让我做东吧?好感谢你好心替我妹妹补习。」

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小四在犹豫了会儿之後,看着女孩微笑的脸,盛情难却地留下:「那麽,小雀还有大哥,我就打扰了。」

进了屋子,小四压下翻腾的心情,看着与很久之前没什麽差别的摆设,脸上挂着陌生、安静的面具。

「快可以吃饭了,小雀你和同学聊一下,好好招待人家。」

而後师傅进了厨房,小四看着女孩单纯不设防的样子,还有曾经太过熟悉的一切,不小心闪过很浅的落寞,却马上被发觉:「怎麽了吗?」

乾笑着,他很快带过:「小雀,你不是平常糊涂出名的吗?」转了个苦笑,他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我没有家人了,所以看着这一切,有些感慨。」

「开玩笑,我哥哥都说我有着野兽般的直觉!」眨了眨眼,小雀看着他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背,力道猛的让他咳了个半死:「放心,既然小四对我这麽好,那我也会对小四好的。」

「当然,除了友情,亲情之外,其他比较困难。」

故作惊恐,小四难得笑得开怀:「我很怀疑你除了这两样还有什麽。」

「没礼貌!」抓起靠垫,他们打闹在一起,像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一样。

***

出来看见这副景象,男人有些异样的心绪波动,可被放的很深:「好了好了,别闹了,该来吃饭了。」放下煮好的菜,他走到两人身边,抽走靠枕。

重新放好,大家落坐了以後,看着满桌的菜,小四说也不说一声,大方拿出一把精巧的检测仪,待兄妹俩看着他时,才一脸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此失礼,可我的家人都因为这个而去世,所以……我必须格外小心。」认真的脸上,没有丝毫虚假,就故自着测试菜肴有没有任何不妥。

「下毒?」冷漠的陈述事实,男人发觉自己被困在事实和虚构里面,分不清楚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看着师傅,小四的眼睛里竟纯粹得没有任何情绪:「下毒。」像是想起什麽往事一样,苦苦的笑开,可是还保有一点纯真:「我以为我可以有很多时间……」很多时间,可以折磨你,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可以做任何当初想要的事。

可以有希望。

只可惜没有以为,现实总是残忍,他抬起头来,继续将这个身分的戏分做足:「只可惜人生有时候很多事情是很难说的。」

怀着疑虑,男人看着他,却依旧像个大哥哥一样掩饰所有试探的可能:「还不知道小四本名是什麽呢,这麽跟着叫你小四,也委实太过失礼了些。」

「我叫陈晓泗,知晓的晓,泗水流的泗,所以他们才叫我小四。」合理化了每一个有问题的地方,却又用更多模糊的灰色地带掩盖事实,他知道,师傅会上钩,师傅会去蒐查这一切。

只可惜查不到的。

怪就怪师傅将自己教的太好了,过往的一切是那样完美的教训,让他将自己藏在最深最看不见的地方,就连身分都复杂得要死。

什麽都是真的,但也什麽都是假的。

一顿饭吃下来,他们表面上热络许多,就这麽聊了许多彼此的事情,偶尔小雀参杂进来,说说还没被自小离散的哥哥找到时,养父母的恶行恶状等等。

直到现在,小四才知道师傅的名字,他说,他叫冷夜,当然,名字是後来自己改的,至於改名前,那些前尘往事,他都没带过来。

「这跟我很像。」眯着眼微笑,小四看着他,态度自然而轻松:「在我出了场车祸以後,除了姓名,其他都是父母告诉我的,小时候的一切,什麽也不记得了。」

看着冷夜招牌的亲切又虚伪的笑,他知道冷夜不会相信,也知道冷夜存在太多怀疑。

『那又如何?』在饭局尾声的时候告别,小四带着好心情,就这麽听着耳机里面传来的流行音乐,就着月光,走路到站牌下搭车回家,还想着那张脸上深沉而捉摸不定的表情。

他开始期待未来,自从他脱离那个地狱以後,第一次这麽期待未来,会带来什麽有趣的变化,问他会不会害怕再次失去,他只笑的很温润,「什麽都没有,就不会怕失去;尝过比死更痛的苦,就再不会怕死……」

『总是要栽一次的,那就栽在我手里吧?』笑的更欢快,他随着车摇摇晃晃,离开那个让他有太多感触的地方。

***

看着桌上的报告,冷夜鲜少的起了一丝烦躁。

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雨那天小四自己的自白一样,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个体。可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知道那个人是早该让自己踢进地狱里去的,那个靠性交为生的『不要命的小四』。

根本就不是什麽出车祸丧失记忆的陈晓泗,但,那份天真自然又是怎麽一回事呢?不,不对,越是自然越是没问题的违和点,就越有问题。

「小四,我不会让你夺走什麽的,不会!」暗自在心底发誓,冷夜硬是压下心底另外对於他的愧疚。

一开始,其实半点也不关自己的事情,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所以他设计了小四,让小四惨败,可这不够,对方握着自己的妹妹,与他谈条件,要麽就让小四去堕落,要麽让小雀替代那个位置。

找了妹妹十年了,他付不起这个代价,什麽都可以失去,但这个不行。

从最谷底,爬到现在这个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的位置,他丢掉所剩不多的良心,把小四送进那个地方,心安理得的接回妹妹,总算能够安慰死去的亲人,这一小小点他能做到的部分。

只是他不明白,看着纯真甜美的妹妹,他总是不经意想起,当初暂住在自己家里,接受磨练的小四,明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等到你有资格的时候,我才记住你的名字。」他记得自己是如此对小四说,而坦白而言,小四其实很有潜力,但没有时间。

就像是来不及成长,就必须茁壮,开花结果一样,所以衰老也特别快,他从来不否认,自己藏私,然後造就後来沦陷地狱的悲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毕竟他可是曾经失去一切的人,一开始是这样没错。

可,不能否认,偶尔午夜梦回,他看着小四当年不小心留下的一个书签,耿耿於怀,久久不能自己。

这从来就是他的一个结,不能解开,也解不开。

但,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一切将会随着这个虚假的小四到来,而有所结果,不管是好是坏,是谁要画下句点离开。

而後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隔着特殊处理过的玻璃窗,看着那个不要命的小四接客的情形,当时所涌起的,模模糊糊的痛苦,有一些愧疚,一些惋惜,还有更多同情,以及对於他这样作贱自己的愤怒。

可那又如何呢?

说到底,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他把那个青涩的男孩变成这副模样的,这种靠着荒淫的交欢,活下去的人,变态而妖艳的身躯,只能在闇夜里面乞讨一点苟延残喘的空间过活。

如此而已。

在那之後,他没有再去过店里一次,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说不定他其实知道,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不,他没有错,错在小四自己太傻,太相信人心,他没有错!

像是被什麽烫到一样,冷夜将所有资料搅碎,丢进垃圾桶里,再把书房关的死紧,逃离那里,才像是忽然可以呼吸一样。

狠狠的喘了口大气。

***

狠狠的吸了口菸,薄荷的菸味在肺部充斥以後才从鼻腔吐出,小四摊在昼如白纸的客厅,看着玻璃透光的框架,交织黑影,雪白的地,他想着这一切,太过矫情。

他知道冷夜在调查他,他知道冷夜不相信这一切,这些他通通知道,他设的局,自己怎麽不知道?

可他装做一无所知,继续和他们瞎混,继续做小雀的好朋友,看着小雀喜怒哀乐的转折,看着小雀逐渐成长,再看着小雀跌在爱情路上,而後爬起来。

他们变得很亲密,甚至还约定,过了三十岁,就结婚,在一起。

「天知道他能不能活这麽久……」叱笑着自己,他蒙上心眼,就这麽跟小雀约定。

而後他被冷夜单独约出去吃饭。

「小雀配不上你。」开门见山,冷夜这麽对他说:「你去找别人吧,她熬不过的。」

听入耳,说实的,他有些难过,毕竟成人总是喜欢说相反的话,所谓谁配不上自己,其实是自己配不上对方,可是他决定略过,反正这麽小的伤害,算不上什麽,於是他装傻:「冷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你心知肚明。」

看样子,师傅打算挑明着说,可他才不要,这麽早破梗,怎麽度过剩下来的,等死的这些时日?他继续用更无辜的脸对着冷夜:「冷大哥,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麽你对我这麽有偏见,若要说这个主意,提的人可是小雀,为什麽要怪到我头上来?」

「还是你觉得其实是我配不上小雀?」看着冷夜一股气使不上来的样子,他其实有种变相的快感。

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挑衅着自己,摆明所有证据都说明他是往昔的故人,可偏偏没有什麽支撑可以将事实说出来,冷夜控着脸看他,「小四,你还是要继续这样搞吗?」用这种小刺小刀,想要做什麽?

『开什麽玩笑,一开始这样搞的人可是他。』心底冷笑着,小四却扬着最无辜的苦笑,「大哥,你真的误会大了。」一开始装的不认识,就将自己掠夺到什麽都不剩,装着亲切的虚伪的笑脸就把人骗进地狱,这些,都是他。

而後他记得,他们最後不欢而散,表面上。

张眼看着现实里,过於刺目的阳光,小四有些恍惚,像是日子还停留在过往,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没有变脏的时候。

美好而愚蠢的时光。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往前走过,反而不停的倒退,一直到谷底深渊了,还在不停往下挖掘;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何方,要得到什麽,可是始终没有停下坠落的举动。

像是每一次熟悉的举动,他抬手遮住眼,逃避这一刻的日光,突然有了一些答案。

搞不好,他在等待一个能够接住自己,停止坠落的人。

『荒唐!』痛斥自己,小四张口想说些什麽,但只有一些气音,不是很真实的说出事实,「没有谁,可以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别人身上的,谁也负荷不了。」

神经病,他这个变态的神经病。

***

他们之间,开始有变化,是因为他不要命的替冷夜挡了颗子弹。

其实本来没有那麽甘愿的。

虽然说,他知道本来就该这麽做,藉机多少抚平师傅怀疑,可是要痛那麽一下,总是不怎麽愿意,所以他想了一堆告诉自己,做了一堆心理建设,到了当下那个点时,他才知道这都不算什麽。

只要看见冷夜差点受伤这个画面,就让他不由自主扑上前去,谁管他痛不痛,甘不甘愿。

不公平!

为什麽这一切要走到这种地步?他不是想报复吗?他不是一直朝思暮想,日日夜夜期盼着看到冷夜痛苦万分纠结至死的画面?

为什麽才一看见他差点受伤,自己就什麽也顾不上了?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稍微抬起手护住自己,他却有些迷惘,不知道是伤在痛,还是心痛;只是一动就扯了伤口,而後更痛。

「醒了?」不知什麽时候来的冷夜,轻轻把病床摇高,一边让他的唇沾些水,适应湿润,才让他喝水:「麻药退了,很痛?」

喝了些水,咳了咳,他才开口:「还好。」其实,普通麻醉对他没有什麽效用,所以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麻痹,只是,这些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

在生死之前,什麽事情,都变得很小。

「你没事吧?」问出口,他们俩都愣了一下,略过心底的不自在,小四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就像真的是一句普通的关心,如此而已。

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夜才卸下虚伪的笑脸,一脸空洞:「没有。」而後他们静静的坐着,躺着,好像是发出什麽声响,都会破坏这种平衡。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张空洞的脸孔,却意外觉得他们好像更靠近了一点。

这样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对於他,或者是接下来事情的演变,都太过於不好,他不该这麽在乎,也不该任由两人的状况开始失去平衡。

他应该当机立断藏起所有的情绪,他应该更缜密的计画复仇行动,他应该管这个男人去死才对。

去他妈的垃圾。

说不上为什麽,他急於想逃离这里,於是在冷夜外出买饭的时候,他让仆人接他走,办了秘密出院,消失得无影无踪。

躲在空无一人的宅邸里面,他才觉得有些安心。

或者不要去问这些纠结不清的问题背後,真正的原因是什麽,只要这样静静的等待死亡,会比较好?

比起他不想知道的答案,鸵鸟的颓废的瘫在精美而毫无生气的床上等死,远远好过面对冷夜。

这一刻他突然不想报复,如果可以,他宁愿拿复仇来换取把自己的心管紧,不要泄漏一丝一毫的在意,因为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愚蠢,换了这麽些个淋漓尽致的回报。

蠢了一次,是意外,蠢了两次,就是愚昧。

「人心是不可信的,特别是冷夜。」这麽样告诉着镜里苍白的自己,小四妥实的将棉被密密的盖住自己,彷佛如此就可以遮挡任何伤害。

只是没想到冷夜会这麽快找来,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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