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声音让人感到平静。西月悬浮在水中,蜷起身子,静静地感受着河水自她的皮肤檫过,那感觉就像一双温暖的手正在不停地反覆地抚摸着她,就像……就像母亲的手。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阳光自水面折射下来,照亮整个水底,整条河里她是唯一的活物。寂寞啊。原来躲到水里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可是,在这里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流水的声音来平静自己的心,可以不再去想某些事、某些人。
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直到岸边才停止。
呵,谁会来找她?她用力一蹬,冒出水面将头往後一仰,乌亮的长发带着水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岸上的男子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脸,唯有那一头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她不认识他,但她知道他是谁。
「你就是新来的火神?」她问。
「是。」
她走上岸来,阳光在她的发上形成一个光圈瞬即自上而下地将她的湿发与湿衣烘乾。
「女娲让我来找你打造兵器。」
她停下来转过身道:「你干嘛跟着我走?你过界了知不知道。」
「过什麽界?」他不解的望着她。
「以那块石头为界,」她指着前方一块巨石道,「这边都是我的地盘,任何人不得踏入,连女娲都不能例外。」
「你少唬我,我根本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吗?在天庭,每个人都会分得一块属於自己的地盘。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可以踏入。他们没告诉你呀?可能是怕吓着你,准备过两天再告诉你吧。」
「你当我是傻子啊!你以为谁都像你喜欢独处。我来天庭也有些时日了,他们每天都聚在一起,如果真的有划分地盘的话,他们又怎麽可能每天都聚会呢!」
「因为他们聚会的地方是公共地盘嘛。」
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的自信开始有些动摇了。
看着他将信将疑的表情,她不禁在心底窃笑,呆瓜,这麽容易就上当了。
还在昏睡的白薇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梦呓道:「呆瓜。」声音虽小却仍是让一旁的孙天朋听到了。
他惊喜地叫道:「阿薇,你醒了!」
没有任何反应。孙天朋这才知道她刚才不过是说梦话罢了。
高桂芬为孙天朋倒了杯水放在床头,道:「你别担心,医生不是说她只是太累,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吗。」
「可她已经睡了一天了。」
「谁让她老是熬夜看书。等她醒了,我决不会再这麽放纵她。」
站了一会儿,高桂芬就离开了白薇的房间转而来到高桂芝的房里。
高桂芝半躺在窗边的凉椅上,出神的望着窗外。
高桂芬在她身边蹲下,关切的说:「你的伤怎麽样了?让我看看。」
高桂芝制止欲解开她衣扣的妹妹,道:「没什麽大碍了,放心吧。」
「都怪我。如果我早点赶到店里,你就不会出事了。以後,无论在什麽地方我都绝不离开你半步,不再让他们有机可乘。」
「我不是没事吗,你不用那麽自责。」
「那个檑奴下手也太狠了,亏你以前还放他一条生路。」一向温顺的高桂芬提到他竟然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何必怪他呢,毕竟当初是我伤了他。」
高桂芬难以置信的望着姐姐,她在护着他,过了这麽多年,她仍然在乎他,还在为他辩护!这样的认知在她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无法自抑的激动起来:「你还在帮他!你是不是後悔了——你後悔答应爹跟我的请求,留了下来,还嫁了一个你不爱的人?你是不是认为是我拆散了你们!」
高桂芝还来不及回答,她随即大叫道:「那你马上离开我去找他,告诉他拆散你们的是我;当初你对他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你去问他,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他还会不会为了你远离魔界,带你远走高飞!你去啊,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
「啪」高桂芝无法阻止她的歇斯底里,只好用一个掌掴来让她住口。
高桂芬捂住自己红肿而疼痛的左脸,终於安静下来。
「你怎麽了,」高桂芝道,「你什麽时候变地这麽无理取闹?你不是这样的,为什麽每次一提起檑奴你就变地这麽不可理喻?」顿了顿,她又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了。何况,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相依为命,我怎麽会丢下你不管呢,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对不起,姐,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怕你会离开我跟他一走了之。」高桂芬流下泪来,「听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你还有阿薇——你的女儿,她也是我们的亲人。」
「她是吗?」高桂芝反问道,「她不是。她与我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她利用我把她带到这个世间来,而我也要利用她来替我报仇。不,不对,这个仇本来就是因她而起,她应该帮我来个了结。」
「可是你十月怀胎的辛苦,分娩时的痛苦都是真实的。无论她的前生是什麽,在今世,是你给了她血肉之躯,你就是她的母亲啊!」
高桂芝坐下道:「这个血肉之躯也不再是我给的了。她的血居然变成了碧色。我记得她二十岁以前受过无数次伤流过很多血,可那时候血的颜色是正常的红色;在她二十岁生日以後就再也没受过伤,我们也就没发现她的变化。我记得爹说过,二十岁是她重拾前世记忆知天命的年纪,如果不是我在她身上打下重重封印,她早就飞走了。何况,她现在是不是神女我已经搞不清楚了,这样的人你能说她是我们的亲人吗?」
「但是……」
「好了,」高桂芝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我不想再讨论下去,让我在在这儿养会神可以吗?」
高桂芬点点头。在推门准备走出去那一霎忽然转过头来,问道:「姐,我想知道,我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个束缚?」
「当然不是。你一出生娘就去世了。我虽然只比你大两岁,但你却是我抱大的,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在我们学习法术的时候,爹就跟我们说过,我们的法术是需要彼此维系的;一旦分开,法力就会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地步,唯有我们在一起才会获得强大的法力。即使我有一个可以翱翔的天空,没有你给我动力我也是飞不起来的。你别忘了,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们是同根而生的。」
听到这样的答案,高桂芬满意的离去。
高桂枝却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这个问题在二十多年前面临选择的时候就想过,她给高桂芬的答案也是真心话。可是,那个时候,她却清楚的跟自己说,如果能和檑奴在一起,哪怕她已飞上天空,只要他一句话,她一定会折断自己的双翅坠入他的怀抱!为什麽,为什麽亲情与爱情在她的生命里无法并存而必须对立呢?她爱她的亲人,也爱她的恋人;亲人与恋人在她爱的天枰上一直都是均衡的,为什麽她只能选其一而不能全部拥有呢?
她闭上眼,想小憩一会。空气中竟隐隐传来一阵鼓乐之声,还有吵杂的人声,像是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