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佳人眸睇南宫楚(三)
正想听清楚,却听母后一阵深深叹息:「表哥……不管怎样,楚儿的心里一直都只有表哥一人。那卞延和以为他改了名字,叫和老三,我就找不到他?简直是异想天开,等楹儿从卞延和那里拿回了长生秘方,我们又可以相聚了。从此以後,你我二人就能长相厮守,等两个孩子足以自立,你我便不再过问世事如何?」
蓝香楹疑惑不解,什麽「两个孩子」,难道母后除了生了她,还生了别人?或者说在这个世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她还有一个姐姐或是妹妹吗?
突然耳畔传来「吱呀」一声,石壁轰轰作响,蓝香楹探头一看,那床侧的石壁竟然开了,母后转身而出,石壁又轻轻合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蓝香楹靠在石壁後,刚才敢大声喘息,泪却涔涔而下,心中一阵慌乱,喃喃自语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她双腿一软,顺着石壁缩了身子,瘫坐在地上。
忽然有些明白,母后如此宠溺那庄玉郎,原来是在找寻那个人的影子。
半晌,料定母后已经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脚步微乱,走到那床边,似乎全身力气用尽一般,趴在了那冰冷的床头,看向那谜一般俊倪的男人。
细细看来,那男人肤色尚且红润,可却看不见胸口呼吸的起伏,容颜俊倪,如玉一般,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剑眉冷冷的拧着,安详的眼睑合在一起,那微微修长的睫毛下,是高挺的鼻梁,嘴唇微微湿润,似乎还带着母后刚才留下的芳泽,他睡得很沉、很静,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不识世间烦扰。
蓝香楹有些痴迷,傻傻的自语,明知不会有回答,却也如母后一样问那床上的人儿:「你……你……是我爹爹吗?是吗?」话一出口,又暗自神伤,只有自己空洞的声音在冰冷的石洞中回响。
她又落下泪来,抬眼四望,竟然看见石壁上刻有一排金色的字迹,只是刚才自己一时失觉才未发现,细细读来,竟是母后丝帕上那首诗:「南国佳人倾人意,月夜深深笙歌舞,佳人眸睇一回首,哪堪情深愿白头?」
「佳人眸睇一回首,哪堪情深愿白头?」这最末一句是那卞延和临死前也不忘念着的句子,究竟,究竟谁才是她的爹爹?她蓝香楹又是谁?
她手指轻轻向那金字最末一句摸去,轻轻一按,那字自然凹下,却闻隆隆之声,惊恐之下,刚才母后出去的石壁又旋转开了,她暗自心惊,以为母后去而复返,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石壁外绿叶婆娑,偶有小鸟声声轻唱,原来只是她无意间触动了机关。
蓝香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生怕被母后撞见。原来此处竟然是个已离「绝楚山庄」很远的山壁,从此处俯瞰,可将那长安皇城的景致尽收眼底,金光门、开远门、延平门三门已闭,此时已经是月近柳梢头。
原来母后的房间一直可以通到这看得到皇城的山头,刚才那一幕宛若南柯一梦。不知母后知道了自己误杀了卞延和,又没有问到那随侯之珠的下落,会对她怎样?
夜风吹来,蓝香楹不觉冷汗涔涔,泪如雨下,脑海中没来由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驸马!
对,她要去找他,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得到安宁,如今我也只有他一个依靠了。蓝香楹步履蹒跚,向前走去。
蓝香楹满心疑窦,不得开解,竟然有些浑浑噩噩,像迷了心智。丝毫未察觉身後还有一人紧跟其後。
那人出了那石洞,也是一惊,四下望望,辨明了方向,嘴角竟然含笑,直奔山下皇城的金光门而去。那金光门、开远门、延平门三门皆闭,若是寻常百姓此时想要进城,不是身怀飞檐走壁的一身好轻功,自是不能进入了。
但见那人一路疾奔,到金光门前也不慌张,一阵吆喝,便有守门兵士出来,对他嚷嚷,惊扰了兵卫长。他也不理,掏出一块随身权杖,给兵卫长过目,淡淡道:「奉丞相大人之令,有紧急军情禀报,不得延误。」脸上的神情完全换了一人,镇定自若,一身霸气,生人不敢亲近。
那兵卫长接过权杖一看,心下一惊,那是李丞相特授亲信的权杖,这城中只有三个人有,一个是当下的京兆尹萧炅大人,一个是与萧炅大人交往甚密的,郭慎微大人,还有一个就是新任提拔的新丰丞吉温大人,三个人都是阴险狠辣的角,都不是他们小小兵卫长能招惹的。
他立即满脸堆笑,下令开门让路,又不忘献媚的嘱咐小兵牵来一匹马,很识趣的道:「大人,您好走,这马虽不算好马,但也跑得颇快,小的也好送大人一程,军情可是耽误不得的。」
那人翻身上马,也不言谢,眼光瞄瞄那兵卫长,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你这人倒也知情识趣,本官记下了。」便不再多言,一声吆喝,驰马直奔新丰丞吉温府邸。
想这李林甫自从扳倒了张九龄、裴耀卿等朝中元老重臣,如今已是权倾朝野。这特赦权杖拜他所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非常好用,不过这也是他一番努力经营,长达一年之久才得到的。
这权杖如此来之不易,就一定要好好利用,别说是控制着皇城中一些专门的奸细组织,在这皇城内,就连御史大夫以上的官衔,见了这权杖,也得礼让有加,任其摆布。更别说是只是单单要找一个人了。
老天总算待他不薄,一记惊雷,一块陨石,将他带到这水电不通的地方,今日也算机缘巧合,无意间探听到了一个叫卞延和的人,居然身系长生不老秘方的秘密,对他来说是惊天大喜。这秘方,可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在现在是,过去也是!
更或许,他应该说,将来是,过去也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得意一笑,说不定那个人也在,因为那女人,好像生来就便与长生不老脱不了关系,如今应该已经是不老之身了吧?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长安安插的线子极多,要找一个改头换面的「和老三」,又有何难?
想到那丽人的倩影,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可将她找出来。只要她也在这儿!